季淩軒聞言,一雙黑眸深深地看著獨孤流雲,目光中表情複雜,似乎是終於得到了解脫的神情,又似乎蘊涵著一種無言的憂傷和痛悔。
然後他無聲地歎了口氣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為師也就無需對你隱瞞什麼了。流雲,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十七年了。”
獨孤流雲瞬間緊張起來,雙眸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季淩軒,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文。
片刻後,隻聽季淩軒道:“龍天威說的都沒錯。當年獨孤家的滅門慘案的確是我一手策劃,你的父親也是死於我劍下。而他,隻是個幫凶。當然,他也是死有餘辜,因為殺了你的母親。”
獨孤流雲聞言頓時如遭雷擊,大腦中刷地一片空白。
先前他曾經無數次在心中猜測這件事別有隱情,一心隻希望師父是無辜的,是被人陷害的,可是事到如今,這一點點希望終於徹底幻滅了。
半晌後,獨孤流雲聽到自己的聲音幹澀地問道:“為什麼?師父,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隻是為了一本獨孤劍譜嗎?”
季淩軒聞言久久沉默,看樣子經是默認了。
獨孤流雲見他絲毫沒有為自己辯白的意思,隻覺心中越發堵得難受,忍不住對著季淩軒嘶聲痛吼:“師父,你不是常教導我要心懷俠義,不得傷害無辜嗎?為何你自己卻為了區區一本劍譜殺害自己的至交好友全家性命?!既然你已經做了如此慘無人道的事,為何偏偏要留我性命,還將我一手撫養成人?你是不是以為、以為隻要將我養大教我武功,就能抵消你以往的罪孽?!”他越說心中越痛,到了後來眼圈都泛紅了,還是忍不住恨聲道:“你是不是以為你對我有養育之恩,我就不會狠下心殺你為父母報仇?”
季淩軒靜靜看著獨孤流雲痛苦的表情,一張俊臉漸漸變得蒼白,衣袖中的手也開始微微發抖,但即使如此,他臉上的表情仍舊沒有絲毫波動,聲音也和往常一般平靜無波:“流雲,你錯了,我從未這麼想過。自從親手殺死你父親之後,我便無時無刻不沉浸在痛悔中。我從未想過以恩情相挾,讓你打消複仇之念,因為我手上的血腥,隻有用鮮血才能清洗幹淨。”
獨孤流雲震驚地抬起頭瞪著季淩軒,片刻後顫聲道:“你以為你這麼說,就能打消我心中的恨意了嗎?難道我獨孤家十幾條人命,你一句很後悔就能一筆勾銷麼?”
季淩軒搖搖頭,默然道:“流雲,我早在將你帶回來時就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十七年前的恩怨,今日也該有個了結了。但我不會束手待斃。流雲,是男人的話,你就出劍吧,憑自己的真實本領向我討還當年的血債。希望你全力以赴,不要顧忌我們的師徒之情。因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說完,他慢慢地抽出了身後的長劍,神情凝重地擺出了一個起手式。
獨孤流雲下意識地搖搖頭,邊搖頭邊後退兩步。
不,他不能對季淩軒出手,那畢竟是養育了他十幾年的恩師。
即便季淩軒欠了獨孤家十幾條人命,他卻沒有絲毫對不起自己。
見他搖頭後退,季淩軒俊臉一沉,道:“獨孤流雲,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如此懦弱寡斷,如何配作獨孤世家的子孫,獨孤明昊的兒子?!我雖是你的授業恩師,但更是殺害獨孤家十幾條人命的凶手。你身為獨孤家的子孫,為父母親人報仇,是你不可推卸的責任!——拔劍!我與獨孤家的恩怨,便在今日徹底清算!”
獨孤流雲看著對麵手持利刃淵渟嶽峙的昔日恩師,隻覺心中劇痛的同時,也升起一股不真實的荒誕感來。
他做夢都沒有想過竟然會有這麼一天,他要和自己最最尊重敬愛的恩師兵刃相向。
然而事已至此,他卻無法不拔劍。
即使他心中千萬個不願對著師父拔劍,可是,他畢竟是獨孤家的子孫,獨孤家十幾條慘死的冤魂都在等他的一個交代。
也許師父是真的想徹底了結掉這段在他心中糾纏了十幾年的恩怨,否則他不會再三逼迫自己出劍。
既然如此,那便讓一切就在今日,就在他們師徒兩人手中徹底終結吧。
獨孤流雲思慮已定,深吸了口氣,緩緩拔出了手中的長劍遙指季淩軒,沉聲道:“師父,恕弟子得罪了!”
說完,手中長劍挽起一個劍花,光馳電掣般朝著季淩軒的要害刺出,用的正是季淩軒傳授他的獨孤劍法。
季淩軒見他使出獨孤劍法,向來漠無表情的俊臉上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表情,手中長劍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以一種巧妙的角度朝著獨孤流雲劍招中唯一那處幾乎微不可見的破綻刺出,且後發先至,瞬間便搶占了先機。
獨孤流雲臉色微變,卻雖驚不亂,隻見他並未收劍防守,而是腳步微錯躲開劍招,同時手中長劍一圈一轉,緊貼著季淩軒的長劍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