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敢在偃安瀾麵前調侃,敢對著偃安瀾說些逾矩的話,但是他絕對不敢對著偃宸說一句不該說的,他在伺候偃宸的時候,不帶耳朵,不帶嘴巴,有時候甚至連眼睛都不需要帶,他能在宮中活那麼久,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都能看出偃安瀾不是那種性子,可是偃宸卻始終惶惶不可終日,不過是因為生命盡頭的迫近,偃安瀾愈發的優秀,已經威脅到了他,也或許,他知道偃安瀾不是那種人,但是隻有如此,他才覺得自己做的一切沒有錯,如此他才能心安理得。
偃宸抬起手,臨安低下頭聽宣。“陛下。”
“臨安啊,你可還記得朕見他第一麵的時候。”
“那時候的他啊,明明是在那樣的場景之下,卻依舊雙眼發光,那種光,可不是能輕易磨滅的,可現在他眼中沒有光了,不是沒了,是他藏起來了。”偃宸撫了撫自己鬢邊的白發。
“你看到了嗎?他尚未及冠,朕卻殘年,朕這條命都是他給的,他是父皇替朕磨得一把刀,可是這刀在開刃之日已經對準了朕的心口,而這刃,是朕親手開的,這刀,是朕對準自己的,若沒有朕,這位子本應當就是他的。”
“陛下,瀾公子說,皇位的爭奪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一切不過是勝王敗寇罷了,他從不覺得自己的選擇是錯的,相信長公主也會如此選擇。”
臨安搞不懂皇帝的想法,就像是皇家的陰私知道的太多總不是什麼好事,該他知道的他一字不忘,不該他知道的,他一個字都不需要知道。
“果然。”
果然什麼?臨安沒去問,因為這是他不能知道的。
“叫他們把弩收起來吧。”
臨安拚了一下被撕碎的聖旨碎片,聞言手下的動作頓了頓,將布帛投入了一旁的火爐中,一股不算好聞的味道竄出來,但是偃宸並沒有在意,吩咐完低著頭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聽著身後的門緩緩合攏的聲音,偃安瀾嘲諷的彎了彎唇,輕輕的撫順懷裏貓咪炸起來的毛,在走到岸邊的時候,烏雲身上的毛已經被全部撫順了,那裏有一個完全不該是現在出現的畫舫,畫舫的甲板上站著兩個臉上都掛了彩的男子,赫然是不久前險些把家拆了的南喻之和道士。
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原來已經染上了暮色,他沒有吃午膳,倒是吞食了一肚子的氣,兩枚在天印墓前吃的糕點也早已經消化了幹淨,現下腹中空蕩蕩的:“用我處理掉嗎?”南喻之從甲板上下來,扶著偃安瀾小心翼翼的上了畫舫。
“不用,沒有命令,他們不會動我的。”偃安瀾站穩後放開了南喻之的手,對於那個想要搭把手的道士連個眼神都沒有施舍,道士甩了甩拂塵,一臉的不悅。
“你怎麼還沒走?”坐穩後接過侍女送上來的小食,偃安瀾才抬頭看著在船上蹭吃蹭喝的白發道士,語氣頗有些不滿,道士也不在意,彎腰把自己斷了的拂塵遞到了偃安瀾的麵前:“你可愛的弟弟把我的拂塵砍斷了。”
“你又不缺,這隻是最普通的拂塵。”說罷便拿過遞到眼前的拂塵,從桌上拿起一盤小食放到了道士的手中,那半截的拂塵就成了偃安瀾手裏的逗貓棒,看著烏雲樂顛顛的吃完肉就去抓偃安瀾手裏的拂塵,道士覺得自己那天死了就是被這主仆寵三個氣死的。
畫舫劃過水麵向著城中而去,偃安瀾撐著頭看著漸漸遠去的院落,唇角微微向下撇了撇,顯然是十分的不開心,但是卻沒有人看到,偃安瀾手中的壞掉的拂塵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主人手裏了,但是他依舊沒有回歸自己武器的地位,依舊是一隻貓咪的玩具。
烏雲倒也是不認生,呼嚕呼嚕的和拂塵玩的開心。
偃安瀾抬起手,拿出一片布帛,那一塊碎片不大,卻是清晰的留著一行字,偃氏安瀾忠……再多的便看不到了,似乎是故意的,將這個有自己名字的東西撕下來,也似乎隻是隨手而為。
布片被投進杯中,上麵的字隨著被水的侵染消失無蹤:“幼稚把戲。”這種特殊藥水製成的墨,遇水則無,最開始出現的地方可是嘯鐵軍中,一直是作為特殊軍報專用墨水,其價值可與徽墨媲美,當然徽墨尚還能買到,這種墨水除了嘯鐵軍中幾個人,便無人擁有。
而皇帝的這塊,還是他回京的時候,帶給偃錦山的,算是補他的生辰禮,正好這東西,可以拿來當成玩具,最開始他還聽聞這孩子獻寶似的抱著去給皇後看,不過這東西他給偃錦山的時候似乎是隨手放在了一邊,估計皇帝也不知道這東西是他給那孩子的,現在才拿來給他下套,入手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封聖旨的怪異,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紅色的布帛在水中靜靜地舒展著,一隻手把玩著精美雕花的玉杯,輕輕地轉動,看著杯中的茶水晃出一圈圈的漣漪。
“不要抓我衣服。”道士看著玩著玩著就急眼的烏雲,有些無語。
“喻之。”
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把杯子放在桌麵上便起身離開了這裏:“烏雲。”等到偃安瀾喊烏雲的時候,桌上的杯子中已經沒有了那塊布帛,茶盤上放著一個還帶著水漬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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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的幾日後,雖然沒有再次接觸到偃宸,但是偃安瀾知道,偃宸還在,他還在等著他露出什麼尾巴,好讓他抓住,然後名正言順的把他踢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