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知道嗎?”偃宸探究的看著偃安瀾,卻未從偃安瀾臉上看出來什麼情緒,偃宸挫敗的轉頭,將目光放在了院中舞劍的少年,少年今年約摸十八歲的模樣,偃宸沒關注過這孩子,但是因為偃安瀾對南喻之的態度,卻不免的有些嫉妒,明明他們二人才是有著血緣的親人,他卻將一個外人視為親弟。
“前些日子,朕在途中遇到一個女子,此女貌比天仙,手執青杖,滿身銀飾,倒是和你身邊那裴公子像是來自一處,她是來特地找我的,她說幾年前有一少年從她手中求走了一枚共命蠱,如今她循著蠱音而來,卻是未曾得見恩公,這子蠱在我的身上,那母蠱在何處?”
“陛下不會懷疑我吧?”
偃安瀾笑著撩起了自己的袖子,靛色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蒼白纖瘦,手腕處橫亙這一道深可見骨的疤痕,偃宸未曾在那蒼白的手臂之上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紅色細線,也不曾失落,幾年前武功高強,一身劍術無人能出其右,少年模樣,精通易容,這世間,他卻是不知還有誰能比偃安瀾更可疑。
“除了你,無人如此待朕。”
“嗬。”
輕聲冷笑,不知道是嘲諷還是不屑,但偃宸確確實實的從這聲冷嗤中聽出了心灰意冷的意味,也許不是聽出來的,而是早就知道。
“你的武功……”
“這一身功夫,可是為救林裴廢的,我親手廢的,是什麼情況我比你更清楚了。”
沒有讓偃宸將剩下的話說完,偃安瀾打斷了偃宸,天底下敢如此做的,唯有偃安瀾。
“是嗎。”
是嗎?
當然不是。
明明最初還是關係要好的兄弟,什麼時候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是先皇的野望曝光,還是偃宸想要承襲先皇的野望的那一刻?還是偃安瀾越來越不受控的時候?
或許更早。
早到南術將自己窺探到的未來說出口的那一瞬間。
“你知道南術對我說了什麼嗎。”
沒有在端起架子,放下了對於自己身份的執著。
“我不想知道。”偃安瀾不感興趣。
“那我反而更要說了。”
在偃安瀾無語的目光中,偃宸灰敗的臉上似乎有了些許的光彩,眼角的細紋因為淺笑似乎都染上了些許的稚氣。
“隨你。”
“二十五年前,你的母親還是京中聲名大噪的第一美人,同樣也是被皇祖父寄予厚望的人選,雖未有明旨,但世人卻都為她的風姿折服,卻又唾棄她母族勢弱。”
偃安瀾臉色沉了下來,失手打翻了手邊的茶水:“不提她我們還能好生聊天。”偃安瀾不想提起這個所謂的母親,這位女子短暫的二十四年人生,堪稱傳奇,但是同他又有何關係呢,他未曾見過母親一麵,所知道的真相還都是自己調查得來的,在知道真相之前,他的父親是先皇,他的母親是宮中一個小小的早已死亡的昭儀,但是當他知道真相的時候,他就無比唾棄自己的出身,他的到來隻給自己的母親帶來了無盡的苦難。
“陛下。”察覺到了這邊的氛圍的不虞,南喻之收劍走到了偃安瀾的身邊,對著偃宸抱拳行禮,偃宸看了眼這個眉眼中像極了那個女人的少年,微微蹙緊了眉頭。
“或者說……皇……”南喻之輕輕地扯了扯唇角,顯得有些嘲諷,但是話還沒說完,便被止住了話頭。
“砰——”
杯子重重的砸在桌麵上,碎成了幾瓣:“放肆!”南喻之知道自己現在是觸了偃安瀾的底線,偃安瀾的臉色很難看,偃宸覺得自己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在偃安瀾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那副天生的笑麵都快維持不住了。
“南喻之!誰準你如此同陛下說話的,滾去跪祠堂。”
握緊了手中的劍,堅硬的手鎧和冰冷的劍柄相觸,發出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聲音,南喻之不甘的看了眼偃宸,下頜緊繃隱隱有磨牙的聲音傳出來:“是。”
緊握著碎瓷片的手在看不見那個皂色的身影的時候,才緩緩鬆開,仿若沒有察覺到自己掌心嵌入碎瓷片一般,輕輕地甩了甩手,手上的碎瓷片帶著淋漓的鮮血摔在地上:“陛下見諒,微臣沒教養好孩子。”
“你不必如此做戲,朕還不至於和一個孩子計較。”
深知這個人是怎麼的睚眥必報的偃安瀾一點也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偃宸的嘴,那是能將死的說成活的,這蜜做的刀子,吃過一把就夠了。
烏雲咪嗚咪嗚的跑過來,三步兩步的竄到了偃安瀾的膝上,那雙漂亮的杏眼中染上了真實的情緒,低頭才見得自己手上鮮血淋漓,偃安瀾表明了不想在談關於生母的事情,偃宸也不是那麼不識趣的人。
“還聊嗎?”偃宸伸手拿著帕子想給偃安瀾的手包紮,卻見得那手仿若遇到什麼洪水猛獸一般消失在眼前,一時無言。
“聊啊,不是陛下說要將術姨的事情說給我聽的嗎。”偃安瀾低頭拿著帕子往手上纏,碎瓷片也沒有挑出來,就那樣草草包紮了一下,在烏雲的目光中,用完好的那隻手揉了一把盯著他的貓頭。
“你養的生靈總是格外的通人性些。”
“是啊,可惜……”
偃宸識趣的閉嘴,他在偃安瀾這裏總是不占理的居多。
“南術臨走之前說了很多,我也曾查過不少關於月落宗的事情,但都仿佛罩著一層迷霧,什麼也看不清。”
天上的日光正暖,偃安瀾被日光曬得昏昏欲睡,耳邊的聲音仿佛是從天外傳來的聲音,往日挺不順耳的偃宸的聲音,今日也難得的順耳,日光下,並肩而坐的二人讓人恍惚中回到了十數年前。
“陛下其實並不想說,那又何必要起這個頭呢?”
“我活不長了,有些心結總要解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