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曆史,查覽很多人的榮辱得失,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一個人能做出多大的事業,更多是取決於個人的能力和運勢;而一個人能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則更多是取決於個人的品性和社會環境的變化。“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其實這句話適用於很多人。當我們對一個人所處的情境了解得很深時,往往難以或不願對他的一些作為進行判定。秉筆書史者應該揚善也不該隱惡,也有責任讓真實事件更為清晰地呈現出來。李士群投身革命後不能說他沒有為革命出過力,在被捕之後也不能說他沒有堅持過,但無論何種原因,他最後還是成了叛徒,這就是他被釘上恥辱柱的開始。
在李士群投身革命之初,中國的革命事業正處於蓬勃興起之際,但就整個社會態勢來看,革命是新生事物,也處於相對的弱勢,前景雖遠大,但具體路線卻時隱時明。當時間進入1927年時,蔣介石掀起了反革命的時代逆流。此前,國共合作所創造的成果被破壞殆盡,革命力量也遭到了嚴重的摧殘。國民黨反動派的屠刀向革命的中堅力量共產黨人的頭上揮去,一時間白色恐怖籠罩整個上海。
腥風肆虐,血雨化浪,革命事業處於前所未有的低潮之中。就在這時,李士群接受了黨的指派,到蘇聯的東方大學接受“特工訓練”。當時,蘇聯是中國革命事業的樣板,也是中國革命者心目中的聖地,能夠去那裏學習深造是他的殊榮。
東方大學主要負責對亞洲各國共產黨選送的學生進行理論知識和實踐能力的培養,學校裏不僅有中國的學生,還有朝鮮和越南的學生,甚至也有日本的學生。在這裏,他們接受了射擊、格鬥、爆炸、諜報等方麵的專業訓練。李士群一生憑恃的“本事”基本上都是在此期間打下的基礎。在後來,他會不時地炫耀一下自己的“海龜”身份,以表明自己是喝過洋墨水的,另有一番做派,至少說話時夾雜幾個俄語單詞是沒有問題的。
在接受了一年左右的訓練之後,李士群於1928年底回到上海,被對口“分配”到以保衛中央機關和清除叛徒為主要任務的“特科”工作,對外公開的身份則是“蜀聞通訊社”記者。
李士群回到上海後不久就因言獲罪,因為“言辭出格”,被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巡捕房逮捕。為了避免巡捕房依照慣例將其引渡給國民政府,李士群采取了非常規的方式。他托人打通了青幫大亨季雲卿的關係,由季雲卿出力將他保釋出來。出獄後,李士群帶著貴重的禮物專程到季雲卿那裏登門道謝,並依青幫的規矩向他遞了門生帖子,也就由此與上海的幫會扯上了關係。雖然古來即有“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的權變之道,但李士群竭力貼上季雲卿這個流氓頭子應該不僅僅是為了報恩,這也是他投機本性的顯現。那時候,他早就有了“朋友多了路好走”的人生體會。
在此後三四年的光景裏,李士群先後八次被國民黨特務拘禁關押。國民黨特務當然不是為了請客吃飯,而是想從他嘴裏榨出點兒什麼,然後再用這些線索把更多的革命誌士投入牢籠,用革命者的生命和鮮血去鋪就他們的升官發財之路。在特科工作期間,李士群曾多次參加黨處決叛徒的行動,對那些叛徒的下場和黨內鏟除叛徒的決心十分了解。於是,每當思想動搖或是意誌軟弱時,那眼見親曆的一幕幕一次又一次地替他踩了刹車。
有了升官發財的動力,國民黨特務們自然要全力開動腦筋來得到他們所需要的東西。於是,這八次牢獄之災便讓李士群見識了國民黨特務的各種殘酷刑罰。讓人皮開肉綻的浸水皮鞭、使人生不如死的電椅、令人斷筋裂骨的老虎凳、致人五內如焚的胡椒水,這些傳說中的酷刑,李士群都一一受教了。麵對酷刑加身,苦苦相逼,他並沒有“交代”。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想法讓他堅持下來,我們都不得不承認,此時的李士群還稱得上是一條硬漢。
如果李士群能夠在此後的革命生涯中一直續寫“李堅強”的傳奇,那麼後來的孩子們也許就會在教科書裏讀到他的光輝事跡。但是“李堅強”終究不夠堅強,最後,“李堅強”變成了“李脆脆”、“李叛叛”。
1932年春天的一個傍晚,細雨如絲,算得上是燈紅酒綠的十裏洋場中一個美好寂靜的夜晚。夜深喧囂去,雨落浮塵無,在名利場上打了一天滾的各色人等都漸漸進入夢鄉。一個平凡的上海之夜,對李士群來說卻是噩夢的開始,確切地說,應該是他人生蛻變的開始。
這天夜裏,家裏來了一群很凶很強大的不速之客。他們持槍而入,不由分說地就把李士群和葉吉卿夫婦如同紮粽子一般捆起來,然後架著兩人走出去,把他們塞進外邊早已備好的汽車裏,一路絕塵而去。手法之幹淨利落,頗有些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這些人不是打家劫舍之徒,也不是仇人尋仇上門,而是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調查科上海區的特務。特務們既然所務為特,當然就要特事特辦了。哥抓的是人,不是寂寞。沒有理由,也沒有預兆。
李士群本以為這次“九進宮”不過是下次“十進宮”的前奏,舊戲上演,老調重彈,大不了再讓一身皮肉“曆練”一番。他沒有料到的是,這次被捕帶來了質的變化。冤家路窄,狹路相逢,人的一生中總會有那麼幾個“冤家”。在國民黨特務的眼裏,幾進幾出的李士群即便不是一條鐵骨硬漢,也是地地道道的老油條了,屬於木渣裏榨不出油、雞蛋裏挑不著骨頭的那一類型。所以,當蝦兵蟹將們無計可施的時候,硬骨頭便隻能留給頭頭們來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