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李士群的“待遇”級別提高了,他落到了上海區區長馬邵武的手裏。即便是馬邵武這樣的角色,也覺得眼前這個“李堅強”有些棘手。在這個人的身上,上海區的招數都用盡了也沒見有任何成效。放棄吧,心有不甘;繼續從前的“故事”吧,恐怕結尾也沒有任何新意;另辟蹊徑吧,又有些無從下手。捧在手裏的這個山芋算不上燙手,但吃也不是,丟也不是,一時苦煞了這些人間惡魔。
馬邵武在一籌莫展之際並沒有閑著,他讓人把李士群吊在屋梁上,用皮鞭狠勁地抽,希望能把他的堅強打得煙消雲散。也許是皮鞭的呼嘯和李士群的慘叫激發了馬邵武的靈感,他突然想明白了,這個久攻不下的家夥就是他邀功領賞的機會。如果能夠拿下這個幾進幾出的老牌共產黨員,在上峰的眼裏肯定是大功一件,這比起再抓幾個人進來的成本低得多,收益大得多,何樂而不為!
心中打定了主意,馬邵武開始琢磨起新的“思路”,他很快就想出了“奇招”,這個招數很卑鄙很下流。在馬邵武這群嗜血如命、人性喪盡的虎狼之徒眼裏,凡是管用的辦法都是好辦法,沒有第二個標準。硬刀子不奏效,他們開始動起了軟刀子。
用了幾次刑後,馬邵武放棄了對李士群的皮肉折磨,他叫人把李士群放下來,皮鞭也不抽了。撐到這一刻,李士群以為堅強的力量再一次起了作用,心裏不由得一陣輕鬆。但他還不知道,這次用刑不是落幕,而是開台。馬邵武看著半死不活的李士群,詭譎地笑了一下之後朝手下做了個“帶上來”的手勢。手下馬上心領神會,把葉吉卿帶了上來。馬邵武並不是要走夫人路線,讓葉吉卿來說服李。和葉吉卿一起上來的還有好幾個彪形大漢,他們如群虎吞羊般把葉吉卿圍在了中間。知道了即將要發生什麼,葉吉卿痛苦地喊叫起來,李士群的心也在一下一下地抽緊。馬邵武則得意洋洋地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接著,這些大漢們就有模有樣地動作起來,葉吉卿恐懼的叫聲也一聲慘似一聲。時間如同凝固了一般,大家都在等待著一個火花的迸出。終於,李士群實在難以承受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幕,大喊了一聲:“我投誠!”
話音一落,馬邵武的臉上漾開了得意的笑容,李士群懊喪地閉上了眼睛……
很多時候,堅持原則和放棄原則隻是一念之間,但換來的卻是兩重天。當“李堅強”變成了“李叛叛”,舊的邏輯已然失效,新的邏輯開始發揮作用。“投誠”之後,李士群就得履行一個叛徒所要從頭開始的一切。為了保全葉吉卿的性命,使她免遭蹂躪,李士群寫下了“自首書”。也許是因為對過去追求的眷戀,也許是害怕黨組織嚴酷的懲處,李士群向他的新主子提出,寫自首書歸順可以,但絕不提供任何口供,否則他將咬舌自盡。
在馬邵武看來,雖然沒能從李士群的嘴裏撈出“幹貨”,但他也算捕到了一條不大不小的魚,對久無所獲的上海區也是一份業績,結果總算差強人意。因此,他沒有對李士群采取進一步的手段,而是將情況彙報給了上級,在得到了上司的認可之後,答應了李士群的入夥條件。
李士群和葉吉卿投敵之後,國民黨方麵立即任命他們為調查科上海區的情報員,吃的依然是特工這碗飯。在叛變以後,李士群並沒有徹底放心,因為他看過太多叛徒的下場,始終心有惴惴。為了給自己一顆定心丸,李士群狡猾地耍起了兩麵手法。他在黨組織麵前掩飾自己已經投敵叛變的事實,通過關係人向黨組織表示忠誠,並陳明他投敵隻是應付之舉,將在敵人內部為組織工作,等等。由於當時情勢特殊,黨組織並沒有立即追查此事,李士群施放的這一顆並不高明的煙幕彈暫時奏效。
至此,李士群的人生軌跡已經徹底改弦更張,他從一個熱血沸騰、誌向遠大的革命青年蛻變成為一個苟且偷生的恥辱背叛者。從個人的角度看,他也許有成千上萬個理由為自己開脫;從人性的角度看,他也確實有不得已而為之的苦衷。但以此為開端,一步一步地滑向罪惡的深淵而不能自拔,這正是李士群本性的表現。如若他的意誌沒有被自己摧毀,他的信仰沒有被自己放棄,李士群依然有很多機會回到曆史主流的身邊,他的“權宜之計”也會被人們理解。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從這時開始,一個革命者消失了,一個投機者開始了他的投機生涯。所以,李士群不是被殘酷的革命環境打倒的,而是被自己的投機本性打倒的。也許,他骨子裏就是一個投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