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明天。”顧麥把背挺了挺,讓男孩盡量靠的舒服些。
接下來的路,王澄蘇睡的毫無防備,枕著顧麥支起的那方依靠,不經意在夢裏皺了眉。
第二天,顧麥隨王澄蘇早早去看了畫展。
在那幅男孩抱著湖泊的畫前,王澄蘇咬著嘴唇,垂眼對顧麥說,“哥,我想出國一段時間。”
接著他對顧麥驚訝的目光解釋,說有個外國的策展人昨天看了他的畫,邀請自己去他們那邊做交流。大概一個月的樣子,並保證一定會在生日前回來。
男孩臉上寫滿了了懇求,眼睛睜的大大的,像隻搖著尾巴討零食的小狗,攪得顧麥心底隻剩憐愛,縱然心裏一萬個舍不得,嘴上也沒法說不好。
上一秒還帶著撒嬌耍賴神情的男孩在行程被顧麥批準後,驀然嚴肅起來,鄭重其事地說“那,哥,你哪兒也別去,就在家等我回來。”
也許是錯覺,顧麥恍然看到,男孩臉上一閃而過的無措,帶著種山雨欲來的脆弱。
***
小王在走之前軟磨硬泡讓顧麥把鎖頭還給了他,上飛機前還一把順走了顧麥隨身攜帶的“飛行手記”,邊跑邊說會時刻為他們的“心願檢查單”添磚加瓦。
兩人一直追打到登機廊橋,王澄蘇才轉身,隔著五米遠的距離,衝顧麥揮動著戰利品,笑的像破曉天光,他說:“哥,等我回來。”
那麼多日夜翻湧的情緒被少年握在手裏,顧麥臉漲得通紅,下眼瞼好看的弧度仿佛盛著多情彎月的湖泊,被對麵的太陽一樣的少年牽引出澎湃的潮汐。
即使小王出國他們之間多了7個小時的時差,顧麥每次起落依然都會報備,小王秒回的速度也跟以前分毫不差。
他們常常會打語音電話,不過視頻卻很少,小王總會以在外麵不方便或者時差之類的理由拒接。起初顧麥也沒在意,反正隻要能聽見他家小朋友的聲音,就很滿足了。可是時間長了就想得不行,小朋友額頭上的傷好沒好、瘦沒瘦、休息怎麼樣,都隻有親眼看了才知道,鬧了幾次小脾氣,才換來了偶爾簡短的視頻機會。
顧麥有些擔心,每次在視頻裏見到小王都覺得比上一次見他更瘦了,眼底還時常泛著烏青,每次開場白都是憂心忡忡嘮叨一頓,小王就開玩笑回應說,這是視覺誤差,是顧麥太想他的心理因素導致的,顧麥一定在心裏認定他離了他就活不好……諸如此類,把顧麥羞得麵紅耳赤,末了再誇上一句,自己確實離了哥哥就活不好,外麵的飯都沒哥哥做的好吃。
還有一點顧麥有些想不通,小王平時神采飛揚的眼睛,在視頻裏看起來總感覺目光很渙散,飄飄的讓人抓不住。他跟小王提過兩次,小王倒是很不以為然,解釋說,視頻嘛就是這樣的,讓他哥哥不要總疑神疑鬼。顧麥素來沒什麼跟人視頻的經驗,被王澄蘇一哄便信以為真。
但之後發生的一件事,還是讓顧麥察覺出了不對勁。
小王走之前,托認識的服裝設計師給他們訂製一套情侶襯衫,計劃出去旅行的時候穿,敲定的設計圖是格子前襟。可小王出國沒多久,設計師就給顧麥打電話說,那個格子的麵料因為是絕版麵料,不夠做兩件,又聯係不上王澄蘇,隻好來問顧麥可不可以換成條紋?顧麥當即拍板同意。收到樣衣就立馬發視頻,迫不及待地穿給小王看。
小王對著視頻愣了幾秒,才回答了顧麥問他“襯衫怎麼樣”的問題。
他說,哥哥穿格子的真帥。
那一瞬間,顧麥覺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心像被走鋼絲的雜技演員提在手上一樣抖個不停。
所有的疑問,都被男孩無意間說錯的話串聯了起來,顧麥沒有勇氣再去求證,心亂如麻,隨便找了個借口就掛了視頻。
而視頻另一端的男孩,捧著手機,茫然的盯著屏幕上模糊的光亮,開口問躲在視頻死角整理床鋪的護工,聲音低沉無力,如同驟然斷電的收音機,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