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次交通事故，小王頭部遭到撞擊出現了少量血塊，造成了視覺神經受損，視力退化的很快。他在畫展開幕式當天去看過專家，專家給出的治療方案是，要先等血塊吸收掉才能再進一步看視覺神經能否夠修複。還提供給了他一個國外專攻視覺神經修複的權威醫療機構，說可以先聯係看看。隻是他現在腦子裏有血塊，雖然不嚴重，但也最好不要坐長途飛機，以免情況變得更糟糕。
王澄蘇怕顧麥擔心，更不想成為顧麥的負擔，本來前段時間顧麥就差點兒被自己連累得停飛，工作上如履薄冰，不能再有差池。
為此，不會說謊的人，把謊話說了一個又一個，為了方便複查，他在醫院附近租了房子，樂觀地想，先在北京等腦子裏的血塊散了，再出國看一看，等視力差不多好起來就能回家找顧麥了。
可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月，從看東西重影到隻能看見模糊的光斑，血塊散的速度趕不上視力惡化的速度，如今就連收到顧麥的信息都要拜托護工讀出來，再幫他回複。
心境上，小王也沒有了最初的積極樂觀，他開始害怕睡覺，他怕每次醒來都是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暗的世界，他怕醫生說他的眼睛沒辦法複原，他怕看不見他的愛人，他怕再也不能畫畫，他怕無邊無際的黑暗。
每次王澄蘇感到害怕的時候，他都把“飛行手記”抓的緊緊的，用手撫過上麵凸凹的字跡，安慰自己說，會好的，顧麥還在家裏等著自己回去呢。
知道他眼睛出狀況的人不多，其中一個是替他跟進車禍案件的律師。律師偶爾會過來跟他講一下案件的進展。肇事司機抓住了，就是之前自殺學生的家長，機場事件被拘留了一段時間出來後，看王澄蘇過的更加順風順水，就一直伺機報複，才有了這次的車禍，要不是王澄蘇反應夠快，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小王心裏苦笑，眼下的後果，他也快承受不住了，律師看他狀態太差，轉天來給他帶了隻特別通人性的導盲犬，讓喜歡動物的男孩高興了一整天，借著他隱隱約約能看見的光斑，樂此不疲地見天兒去樓下遛狗。
王澄蘇不想麻煩護工跟著，所以每次遛狗都拿著一根探路的盲杖，戴能擋住整張臉的漁夫帽，這樣一來也不會被人認出來。
***
盛夏的雨水格外有耐力，淅淅瀝瀝下了幾個小時也沒有要停的意思，顧麥從出租車上下來，打著傘疾步走在雨裏。
早該發現的，早該察覺的。顧麥一顆心像被扔進了絞肉機，從他意識到出了問題開始，胸口就絞著疼。工作都沒辦法繼續，必須要找到人才行。
顧麥原本差點兒要追出國去，卻意外發現，王澄蘇當時並沒有登機，他很想打電話直接問男孩到底在哪兒，但又沒勇氣直接戳穿對方瞞了這麼久的謊言。幾次電話裏，顧麥都想跟他的男孩說，
“王澄蘇，我沒法兒在家等你回來了。”
“你在哪兒呢？”
“讓我去接你好不好？”
然而，話到嘴邊，隻能變成：“多吃點兒，早點兒睡。”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顧麥熬了兩個通宵，大費周章打聽了一番，終於背著男孩找到了他現在的地址，馬不停蹄地趕過來。
出租車隻肯停在小區門口，顧麥揚著傘簷按樓號一個個找過去。
雨天，外麵近乎沒有人，視線遠近切換的片刻，他看到了一抹熟悉消瘦的身影從最裏側兩棟樓的夾縫中朝自己走過來。
男孩在不大的雨裏走的極慢，漁夫帽遮住了整張小巧的臉，看不到表情，一隻大個的拉布拉多走在他前麵，時不時甩甩身上的水，濺在男孩身上和雨水一起把衣服淋個透徹，一定是在雨裏走很久了。
顧麥止了步，眼淚先於思維，“嘩”地流下來，他想衝過去抱住他，為他打傘，牽著他回家。可是，腿像驀地長出了根，釘在地上，一步都邁不出去。
雨天看路的人很少，小區內部道路又狹窄，騎電動車的外賣小哥蹭著王澄蘇的肩膀呼嘯駛過，把男孩頭上的帽子、手裏的東西統統帶飛，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