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一怔,卻是康兒正在眼前,笑嘻嘻的,說,“娘,你又發呆了。”我動了下手腕,撐在腮上隻撐的手也酸,臉也酸,康兒是個坐不住的,在屋裏這裏摸摸,那裏碰碰,將地上的小貓小兔都驚得亂走,我動動發酸的眼珠,應道,“嗯,想起以前一個生病的姐姐,好不難受。”
康兒“哦”了一聲,問,“後來怎地?”我見他心不在焉,隻說,“死啦,半夜裏一口氣沒上來,便過去了。”康兒也不搭話,低頭抱了隻小貓上來,說,“這隻我倒沒見過,又是什麼時候救的?”
我看了眼,是隻虎皮白嘴的,笑道,“是前一陣尹道長在東市買糖人,這貓兒便跟著他來,他便抱了給我,倒沒什麼傷,尹道長說,是害了饞病了,賴在這不走,幾日就吃胖了一圈,我便叫它喜兒。”
康兒聽了直笑,說,“一屋子的貓啊狗啊,盡是喜兒,安兒,寧兒,倒像是我弟弟妹妹一樣。”
我聽了也笑,拉了凳子叫他坐下,伸手把他額前的頭發捋了捋,這孩子長的像我,於他倒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康兒抱著那喜兒順毛,說,“不如娘也給我生個弟弟妹妹,我獨個也挺無聊的。”
我聽了低了頭,半響說,“你若是無聊,遠了有那些族中兄弟姐妹裏耍去,近了這府裏的陪讀侍童也是不少。”
康兒一聽便往我懷裏滾,說,“娘,你別著惱,隻是除了我,父王便再沒別的孩子,別房裏的幾個姬妾,生了幾個也養不大,我看著旁人都有伴兒,說嘴罷了,其實沒有更好,你和父王便隻疼我獨個。”
我輕輕拍拍他的頭,說,“你這是從哪跑來的?今日夫子沒留功課麼?”
康兒坐直了把那貓順地上去,說,“我本要去找尹師弟練劍,卻找不見他人,轉了轉實在是悶,便來看娘。”
我站起身來捏著那同心穗子把窗上竹簾放下來,小心撣撣上麵的灰塵,康兒和尹道長倒是相處得洽,前幾日下雪,我想著他兩人還在校場裏練劍,怕沾了水著涼,忙叫人找了兩件灰鶴羽的鬥篷,要給他們送去,去了才知道兩人自涼風一起,便自去屋裏偷懶了。
本想進去,從月門裏瞅了瞅,卻見兩個人一窩子在床榻上坐了,正吃著蜜餞果子,一般的打扮,繡花白衣,金線綁了頭發,不知說什麼,笑的東倒西歪,我看了便退出來,剛走幾步才想起忘了把鬥篷放下,偏這院裏幾個仆從不在眼前,隻好再往回走,隻想留在窗戶下的假山上。
走近了卻聽康兒說話,“不如把窗戶大開,看大雪往裏飄,倒也有趣。”我聽了一驚,剛想說莫要凍著了,便聽尹道長開口,說,“你有病吧,有病看大夫啊。”
我聽了一愣,便聽尹道長又說,“你不說要彈曲兒麼?要彈趕快啊?”康兒倒也不惱,過的一刻真叮叮咚咚的彈起來,隻不成個調,我暗自笑了陣,把鬥篷假山上放了,徑自走了。
正想著不妨又笑起來,便聽康兒說,“娘你門前這棵柳樹雖好,隻別的花木倒該都挖了,換作梨花。便像晏相公所說,梨花院落看月,柳絮池塘賞風才是富貴閑人做派。”
我將那同心穗子整了整,年月久了,到處都脫線,再用新絲密密的匝了都沒用,終不是當年的樣子,隻說,“我鄉下女子,不懂這些,我日日悶在屋裏,連簾子都不卷,管外麵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