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讀懂了他的欲言又止。那許多過去,那許多回憶,都已在兩年前的大雪中飄散。遺失得徹底,半點殘渣也不留下。如此一大片空白,要如何填滿?

他和海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說我變了?”

海點頭。“不光是外表,還有性情,都徹底變了。你以前不會這樣跟我開玩笑。”

“最近每個人見到我都發同樣的感慨。”他扭頭走出廚房,穿過客廳到盥洗室去。

昏黃燈光下他看到自己,冰冷的水衝去血色,剩下滿臉蒼白,去襯托那絲絲縷縷不易發現的裂紋。

兩年前一場車禍,他曾徹底毀容。聽說當時形象類似僵屍,繃帶下滿臉血肉模糊,拍恐怖片不用另行化裝。母親一見之下哭得半死。如果不是那神通廣大的父親動用商界關係網,國內國外無數醫院去上上下下大動手術,隻怕他現在要做佛蘭肯斯坦二號。滿臉縫合痕跡縱橫交錯,隨便出趟門就能惹來滿大街人驚叫圍觀。

他感慨現代醫學的無窮力量,身邊的人卻還是不滿足。特別是母親,總拿過去的照片對照,歎息說畢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他也曾看過那些照片,五官倒還有幾分相似,但總體感覺已變了很多。與其說是同一個人,不如說是兄弟。

他不在乎這些。反正記不得自己以前長什麼樣,不像就不像,沒妨礙。反而不理解為何人人都要做出遺憾的樣子,難道以前就一定比現在好?冷不防讓一個不認識的人看到過去和現在兩張麵孔,搞不好還會說現在這張臉較美觀。

“麵包你自己抹。”海跟過來,靠在門框上。“無論如何我絕不再被你使喚了。”

“昨天你怎麼了?”他從鏡子裏同海對視,“拿著電話大吼大叫,是跟誰吵架嗎?”

“什麼吵架?”海麵不改色。

“少給我水仙不開花,硬要裝蒜。”他笑,“我聽見你說‘靖美’。那是誰?”

“你聽錯了。”

他吐舌。

看錯他了,以為不愛說話的人多半不會說謊,誰知真到必要時竟一點不輸給那些巧舌如簧的家夥。麵對麵盯著眼睛還能麵不改色,一臉無辜。

海肯定不知道,昨天晚上靖美給他打電話,憤憤地說海在電話裏如何蠻橫,最後還不忘記綴一句“當然,我沒有輸給他”,語氣很得意。想來是口頭上大獲全勝。

“大學離這裏遠不遠?”他把漱口杯放回玻璃架上,“說好今天要去見過去的同學。約在幾點鍾?”

“今天不用去了。人沒約齊,有幾個很重要的人沒辦法來。反正不遠,以後總……”他無緣無故地頓住,良久沒有聲音。

“以後什麼?話不要說一半。”他笑嘻嘻地轉過身,正撞上海的手臂。“幹什麼?”

“沒什麼。”手臂探過他肩膀,海握住倒扣在架子上的杯,翻過來。“你以前從不這樣放杯子。”

他愣了,隨即衝海背影直吐舌頭。

失去記憶兩年,隻有最近幾個月才算真正跟這位多年老友接觸,誰知竟是個這樣龜毛的人。一大清早就抱怨有人偷懶,最後連漱口杯子怎麼放都要計較。看這個苗頭,自己接下來的日子隻怕會難過得很。

商場裏熙熙攘攘,暖氣開足,熱得連蚊子都冒出來叮人。他站在那裏,替海拿隨身物品。大廳另一頭,海抱著兩人的外套背包,走來走去想找個空的寄物櫃。

外麵雪已經小了很多,顧客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商場停車處,有個戴著頭盔的女孩正彎腰鎖車。白色皮褲鬆鬆裹著兩條長腿,腳踝處挽起兩道。白色半長風衣大了些,袖子蓋住手,隻露出指尖。黑色圓頭皮靴上橫著兩道金屬帶,銀光閃閃。

海的手機突然震動。他看到小小的灰色屏幕上顯示姓名是靖美,趕緊按下接聽,故意裝出怪聲音:“早啊,靖美。猜猜我是誰?”

“你……啊,是鬆?”

“真厲害,這樣都能猜出來。加十分。”

剛才那女孩走進商場,人群裏踮著腳東張西望,像在找人。落地大玻璃窗外麵,那通體雪白的摩托惹得無數路人側目。它不光體積大,造型也夠誇張,兩側還貼著血紅的天使翅膀,典型是暴走族坐騎。如果不是剛才親眼看到那女孩鎖車,怎麼也不會相信這身材嬌小的少女能駕馭那種怪物。不要說別的,萬一摩托倒了,女孩的力氣能不能扶得起來都是個問題。

“有什麼難的,隻有你會跟我說‘猜猜我是誰’。”電話那邊笑起來,“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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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