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美?擁抱自己的心?

……那裏沒有所謂的成功者那裏她可以失敗一千次一萬次沒有人會因此對她失望沒有人會因此對她輕視

那時她以為海就是她要找的人但他竟然離開了那個世界到她這邊來了於是一刹那間所有圍繞他和那個世界而產生的美麗幻想都煙消雲散讓她做夢又把夢想打破這跟那些得到女孩的愛卻又拂袖而去的冷血男人有什麼不同

我以為你不會離開我以為隻有你不會把我拋棄

他跨著那輛雪白的坐騎小小的身軀卻似天神般令人望而生畏眼睛無聲眨動一下兩下滌盡昔日友善隻剩冰冷鋒銳的怒意

他說不曾擁有過的人最害怕失去

他的手慢慢收攏那條鐵鎖勒進海的脖子陷進去陷進去將聲音都卡在喉頭想要掙紮卻力不從心是不是就這樣死去那充滿絕望的黃昏時刻付出了全部現在已來不及擺脫於是任由漩渦吞噬沉淪而後慢慢窒息

他說你害怕嗎不要害怕我在這裏

他把海曾對他說過的話一一重複沒有溫柔沒有不舍隻是殘忍地嘲諷嘲笑他也嘲笑自己

為什麼你也要離開我你恨我嗎你也像“她”一樣的恨我嗎

天使這樣蒼白鬆開手任憑海跌倒在地他說別做夢我不再是那軟弱的孩子我已經一無所懼激怒我的人我會讓他們知道這代價有多高

她說她喜歡這裏的夜景在這高層公寓的頂樓滿城璀璨燈火都湧彙腳下聽不見喧鬧但可以看到繁華孤獨然而不寂寞

靖美自認並不是個嬌生慣養的孩子這對女大學生來說無論如何也太奢侈了的公寓她住得心安理得隻因她覺得這是她應得的她用聰明加上無窮毅力換來超人的成績再用超人的成績去父母麵前換優良待遇她心裏很清楚一旦鬆懈就將失去現在所有別覺得是父母就會對自己格外寬容一些

她從小就生活在競爭裏沒有成就自然被淘汰好在她覺醒得很早一大堆姨表兄弟姐妹各方麵都屬她拔尖所以家裏從未受過冷遇不像有幾個以為自己生下來就是家族成員隻想自己過得開心搞到父母在兄弟姐妹前沒有麵子當然也就不會對孩子好到哪兒去

比如說她的表弟小時候聰明驚人受盡寵愛連調皮惡作劇之類的事都被當作美談到中學不知道怎麼繃斷了弦一路滑到底最後因故被學校強令退學眼看就要變成人生的失敗者開始他父母還想方設法挽救後來幹脆死了心聽之任之每年節日家庭聚會他沒來都沒人發現所有人當他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私下偶爾提起當年的頑皮也都變成天性不良的證明

再比如說她的表姐天生乖巧聽話而且長得極其秀美漂亮從幼兒園開始就被老師格外看重什麼活動都忘不了找她高中時發現在理科方麵缺天分自動熬夜苦讀長期疲勞沒能提升理科成績反而導致文科成績也受影響成了吊車尾於是更加賣力春節前夕都在徹夜讀書第二天稍微多睡一會兒當場被拍門硬叫起來責怪她懶惰她也隻能笑著忍著一直忍到從裏到外完全麻木

這兩個被當作反麵教材的孩子幼年時都是她最好的姐姐和弟弟三個最受寵的後輩現在隻剩她一個有時想起姐姐麻木的笑和弟弟那句“人間棄權”真覺得徹骨寒冷仿佛自己站在峭壁上拚命往上爬看都不敢回頭看一眼生怕有朝一日掉下去活活摔死一路領先隻不過是分外怕死而已沒有半點勝利者的喜悅心裏甚至暗暗有些罪惡感覺得好像背叛了什麼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格外喜歡現在的鬆他喜歡她依賴她不是因為她傑出他願意跟她在一起隻因為她是她她不必那麼完美邋遢一點懶惰一點笨一點躺在地板上嚼零食二十四小時看八卦節目他統統不會挑剔甚至會跑過來跟她同樂

當初會認真喜歡海大概也差不多是同樣的起因但海比較強硬些不會什麼都聽她的

如果不是後來海以鬆朋友的身份出現她麵前也許她會繼續喜歡他喜歡到跟現在喜歡鬆同等程度甚至還多

他大概不知道她對他翻臉無情不光是因為害怕其實也是因為極度失望她不喜歡什麼青年才俊她自己就是她從生下來就是為了作一個社會精英她不需要另外一個跟她一樣的人她要不同要一種完全不同的人帶她去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那裏沒有所謂的成功者那裏她可以失敗一千次一萬次沒有人會因此對她失望沒有人會因此對她輕視

那時她以為海就是她要找的人但他竟離開那個世界到她這邊來了於是刹那間所有圍繞他和那個世界而產生的美麗幻想都煙消雲散讓她做夢又把夢想打破這跟那些得到女孩的愛卻又拂袖而去的冷血男人有什麼不同

偏偏她總是碰上這樣的男人海是現在竟然連鬆也變成這種典型

“有話跟我說嗎”海站在窗前往外看下午的城市似乎有些蒼涼的意味看得時間長了不由自主就有些憂鬱

比憂鬱更多的是不安她忽然把自己叫來大概無非就是為談那塊表的事情早知道躲不過去但卻還沒準備好如何應對所以最好能拖一刻是一刻一直拖到打好腹稿為止

“難得平安夜之前還有時間把我找來聊天往年這時候你應該在忙安排派對”

“所以今年要例外一次”靖美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其實我從來就不喜歡派對陪那些白癡玩隻是害怕他們在背後說我目中無人虛偽了一整年起碼在聖誕節這幾天對自己誠實”

海愕然地回頭看她

“受上帝感召羔羊要懺悔罪過麵對真實自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再不用顧及什麼無聊的麵子問題”她輕輕一笑仰天躺下去翹起兩條雪白的腿房間暖氣開得很足她穿著短褲半袖上衣一樣不會覺得冷她也很瘦但跟惠惠不同她的瘦是楚楚可憐的憂鬱的照惠惠的話說就是“把所有熱量都用來傷感了”的那種類型“你心裏是不是在想我一定是撞到頭腦筋錯亂了”

“嗯”他點頭承認“你心裏看不起別人這我早就知道沒什麼奇怪的隻是很奇怪你怎麼會坦白出來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沒看過你這麼誠實”

“對你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反正你早就知道如果是別人我也不至於這樣起碼要顧及點臉麵”靖美抓過坐墊朝前扔看都不看知道他肯定接得住“記不記得上次我們在圖書館門口說的事”

“現在想跟我重新談條件事先聲明不準再得寸進尺我已經讓步讓得夠多”他坐下兩人臉朝著同一個方向漫天陰霾灰蒙蒙的都市叢林靜得過分了好像世界末日過後剩下的廢墟隻有他們兩個是天地間唯一的幸存者“我給你的東西鬆看過了嗎”

“我正想說這個呢原來你很有兩把刷子我現在才知道”靖美枕著自己的胳膊滿頭長發鋪在背後毫無來由地快樂起來“我偷偷玩了點小花招把那些文稿打散順序隨手挑一部分拿去沒想到這樣依然有效果他不等全部看完就能說接下來的情節”

“他有沒有說什麼”海感覺得出靖美情緒有點怪應當難過的應當憤怒的全轉化成笑聲更讓人心冷

“他說他以前做過一些夢關於你的過去他連你繼父的事都想起來了”她忽然坐起來盯住他“如果是我寧死不會把那種過去也黑紙白字地寫出來你實在坦白得過分了”

“……沒什麼好隱瞞的”他躲開她的視線“我以前對他說過了現在無非再說一遍”

“可是我會看”她不依不饒“你不怕我把這個當做把柄鬆不在乎這些但別人不一定萬一傳出去學校裏所有人都會把你當怪物”

“你不會宣揚出去的”語氣平和地做出回答“我相信你不會”

她沉默片刻

的確是不會除非海要去學校裏宣揚她的秘密否則她絕對不會先泄露半個字兩人都握著對方的秘密正好相互製約貿然行動不啻於逼著對方做出反擊到時候兩敗俱傷誰都沒有好處

她撫著自己的膝蓋不覺將目光傾向他還是那樣的側麵與多年前在便利店相遇時一樣冷漠之下藏著一層隱約的鬱怒她不止一次為他這種神色而打動

是不是被拋棄的女人總會這樣寂寞空虛而軟弱不自覺又拾起曾經的感覺點點滴滴重新品味用那相隔已經太遙遠的溫暖試圖彌補現在的冰冷

當時她並不明白為什麼同類的人很多卻獨獨對海心動後來決裂了反倒漸漸看得清楚大概是因為很像她那個半途出家立誌要當人渣的弟弟都一樣小時聰明長大墮落對她兢兢業業地恪守原則他和他都隻是報以憐憫似的眼神

而她則常常用諷刺來回擊隻有自己知道她是羨慕他們的囚禁她一生的枷鎖他們輕易掙脫她也曾嚐試過去偷東西偷錢去夜遊跟不認識的異性搭訕出入酒吧買自然派的快樂(通過傘菌或植物來獲得吸毒的快感)但她總是半途而廢包括遇到海那次她始終沒敢把那瓶護膚霜放進口袋最後惹得海在旁邊插嘴問她到底偷不偷又說像她這樣的女孩根本不適合做壞事

她沒有那種勇氣像快被沉重的殼壓死的蝸牛她害怕破壞二十年來建造的思想體係同樣也害怕**裸跑到殼外麵去左右搖擺不定白天黑夜她不停地變換主張幾乎精神分裂

好不容易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她以為鬆可以幫她漸漸適應或改造這沉重的殼誰知現在又落到這個地步

“為什麼你跟鬆能這麼要好呢”她歎息重新倒回去“你跟他的過去根本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為什麼偏偏能相互理解肯定有什麼原因吧”

“……原因很簡單鬆濫用同情心任何悲慘遭遇都能鉤起他的好感隻不過他偶然碰上我而我又願意跟他說實話而已”他說著心裏有些難過起來其實這些全都是事實但跟眼下的情況是兩回事現在鬆跟他的親密完全因為別的原因“當時我知道他隻是在憐憫我有點居高臨下有點施舍的味道但我以為我們以後不會再有交集仍然是各走各的路所以就全部都對他說了”

“換句話說如果當時你碰上的是別人你也一樣會說”

“對但我不會告訴今後可能再碰上的人比如說族裏的朋友”他看看她終究忍不住問出自己本來最想回避的問題來“那塊表呢調查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