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篇:讀人與讀世(5)(2 / 3)

出身舊家 後人難及

他們都是中國傳統人文通人的殿軍,可以斷言,往後很難再出現這樣的人文通人。很多文化內容,亦隻有他們能寫得出來。如果他們再不寫,宛如廣陵散,成了絕響。有些文化內容,不是憑讀書研究能寫出的,是來自他們的家世和經曆。還有第四個共通處,他們都出身於“舊家”,有家學淵源。

從他們身上,我們應有所啟發和有所開悟。文化素養,不管是一個國家民族或是一個人,要經積累沉澱。百多年的文化變化的急風驟雨,社會政治的風雲幻變,凡古凡舊,如風吹落葉,一掃而空,隻剩白茫茫一片。

三位長者,我個人多所親炙,私心祝福願都能長命百歲,一縷真如,以開化後來者,以延續文化命脈。

書緣世誼十五年

——追憶陳從周先生

陳從老去世後,未寫過一篇文章紀念他,雖耿耿於懷,深自疚責,但長年雜務紛遝,忙忙碌碌,少所閑靜,既心為形役,以致情思俱乏,無以動筆為文。與陳從老生前相交十有五年,忝為忘年之交,情誼不淺;況且他老人家道德文章,良可景仰,多年親炙,所聞所見,雖是日常行止,風範足稱。雅不願虛應故事,率爾操觚,不能狀其精神風采,以致動筆猶豫而遷延至今。新近在書店購得由同濟大學建築及城市規劃學院編輯的《陳從周紀念文集》與《陳從周書畫集》,拜讀各篇紀懷文章,再整理積存雜物,撿出從老多年惠贈書信、墨寶、小玩、著作和舊照,所謂睹物思人,陳從老生前的音容麵貌和深鑄心中的言行,一一浮現,懷念之情,不能自已。屈指一算,先生過世已足足七年了,如仍沉默乃爾,實有負這段情誼世緣。

我認識陳從老是在上世紀的八十年代中,因商談《徐誌摩全集》出版開始的。該套《徐誌摩全集》原是解放前由陸小曼和趙家璧先生編定,擬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的。但隻完成藍樣,尚未付梓麵世。既逢解放,後又累遇各種政治運動,全集不僅不可能出版,連保管也成禁忌。後由陸小曼托付陳從老保管。文化大革命初起,陳從老為確保稿件的安全,不負陸小曼晚年心血所凝聚“遺文編就答君心”的生命囑托,將稿件送到北京大學圖書館收藏。先生在《徐誌摩》與《徐誌摩全集序》一文中,就此中過程原委,有詳細的記述。八十年代,國家雖已開放多年,但是出版條件和環境不似現在,如無資金補助,出版社難於承擔多卷本的個人文集的出版。況且當時出版近代文學家全集,文學成就外,尚要考慮作家政治地位。自解放以來,徐誌摩雖早歿,仍類入別冊,自非可出版全集作家之列。在這種曆史背景下,陳從老商之香港商務印書館。這是《徐誌摩全集》在香港商務出版的緣由。《徐誌摩全集》是一九八五年出版的。當時在香港,也算一樁出版文化上可以稱道的事,頗引起媒體的注意,而廣為報道。陳從老與徐誌摩雖未謀麵,但有雙重親戚關係,感於私情和公誼,曾經年廣泛搜集徐氏生平遺物逸聞,寫成《徐誌摩年譜》,成為日後研究徐誌摩必讀的重要著作。此書解放前出版過,印量很少,直到一九八一年才由上海書店影印出版,大嘉惠於近代文學的研究。從老曾贈我一冊,扉頁寫著:“萬雄宗兄為誌摩兄刊全集,隆情高誼,歿存均感。丙寅春日,詣臨梓室,持此以贈。陳從周。”可見從老得見全集出版,既完成陸小曼之囑托,也成就了他流播徐誌摩作品的念願,喜愉之情,溢於言表。從老是一個極重情義的人,《徐誌摩全集》的保存和奔走出版,可見一斑。全集出版以後,其後數年從老為徐誌摩遺稿佚文的搜羅出版,也費盡心力,至有《徐誌摩全集續編》的出版。我性疏懶,日記筆記一曝三寒,即與名家聚談,亦從沒有念頭要記下來。在翻閱舊物中,竟發現在一九八六年四月七日,留下一段到上海拜候陳從老的日記,想是當日見麵印象深刻。這是與陳從老相交十五年來唯一的實錄,且關涉到徐誌摩、陸小曼等事,故原文錄下,一作紀念,一或可提供些可資助談的材料:

早,與金寶元拜候陳從周。

談到《徐誌摩年譜》,四九年寫成,自己花錢印了五百部,稿曾得到沈從文的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