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長的受教時間,這麼多受教過的老師,一時難以一一追述。先讓我說說其中幾位小學、中學的老師吧。
一、葉留維老師讓我不再怕羞
現在的我,上課也好、演講也好、主持會議也好、參加各種活動酬酢也好,我基本是從容活躍的,也喜歡侃侃而談。別以為我天生如此。初少時候的我,很害羞。跟長輩,跟陌生人,跟老師說話,我會麵紅耳赤。班上我總是最年幼,個子也最小,堂上回答問題,羞得結結巴巴的。或者是這個原因,我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看書。上了小學四年班,葉留維老師是我的班主任。他當時很年輕,身材魁梧,挺拔俊朗,臉上兩邊掛著梨渦,笑時很深,令人可親近。他對我是比較關注和關心的,時常放學後找我當他家訪的向導,路上問問談談的。該年,我被選為少年先鋒隊中隊長。班主任葉留維老師要我站起來,向同學說幾句當選後的話。我死命不從,伏在書桌上,頭深深地埋在兩臂中。不管葉老師如何動員、同學拍掌鼓勵,我依然不從,最終仍拿我沒辦法。我就是這樣的怕羞,但葉老師改變了我。
有一次,附近村莊的幾間小學的少先隊有聯合活動。活動開始,首先要唱《少年先鋒隊隊歌》。我嚴肅地站著。突然,葉老師走過來,要我到隊伍前“打拍子”領唱。聽了他的話,我真是如雷轟頂,心內發慌。但此時此境,不容我有置喙的餘地,隻好硬著頭皮,走出去。站在主席台上,我真是混混沌沌,一片迷惘。我也不知如何完成那幾分鍾的領唱。歌唱完了,走下來,身在哆嗦,心在亂跳。又是另一次活動,葉老師突然遞過一紙他已寫好的講稿,要我站上講台,代表發言。接了講稿,我同樣不知如何走上台的,也不敢向前望一眼,隻低頭盯紙念稿。說來奇怪,自經葉老師這兩次突如其來的安排,我慢慢變得不再怕羞,與人接觸的膽子愈來愈大,愈來愈開朗自信,從高小起,我算是相當活躍的學生了。這種轉變,對我日後的成長以至日後的人生,影響極大。長大了,當然明白,葉老師取用這種“非常手段”,用意明確,要改變我性格上的弱點。他的用心和著意不動聲色的安排,真如他願,改變了他一個學生的性格和命運。葉老師在課堂上,在課堂下,還有不少可讓我難忘的教導,他與我談話,有些是超出我的年紀所能理解的,但卻刺激了我對人生對社會的思索。
二、學會獨立思考
潘家如老師是我初中一、二年級的國文老師,也是我們的班主任。她當時很年輕,一看就是很自信、個性很強的人。她的教學特點具啟發性,善誘導我們的學習興趣。舉個例子,一次課堂中,說到鋼是金屬中最堅硬的,這當然是常識。突然潘老師說,其實鋼也可以是最柔軟的。她說後我們腦筋真轉不過來。她見我們沒有多少反應,繼續說,你們身上人人都有。這時我們才想到手表的鋼鏈。她再說,世上東西時常最堅硬的,也是最柔軟的,事事物物時常有兩麵性。對剛進中學的我們,這樣去點破要認識世上事事物物有正反兩麵,比抽象地說概念來得深刻。潘老師就是喜歡用點撥方式去啟發學生學習的。在這方麵,我多所教益。記得當時社會流行說一句廣東話的口頭禪“你係得嘅”。既屬口頭禪,意思是多方麵的,難界定準確含意,與說話情景和語氣也有關。這句話也如此。一次,我與幾位同學圍著老師在談天,說話中吐出“你係得嘅”這句話。潘老師用眼瞪我一下說:“陳萬雄,人人說的話,你就要說嗎?”聽了我心內一愣,日後也時常玩味老師這句話。又一次,班上年度旅行,到香港島的兵頭花園。同學各自結夥,嘻哈追逐。但同學都會到樹立在公園正中的一座銅像前拍照。我也不例外。我拍完了這張照片,潘老師走過來,輕聲地對我說:“陳萬雄,你知道他是誰嗎?”我回答說不知道。她立刻說:“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銅像前拍照呢?”經她一說,我知道她是向我曉示民族思想,灌輸曆史意識。潘家如老師就是這樣不斷在學習上,在做人上,在認識社會上,在恰當的時候,輕輕地提示我。這樣的教導很有效,會令我思考,令我反複捉摸說話的意思,加深了我思索的能力。我自少好讀書,但懂得再思索一下,是潘老師啟迪我的。所謂“好學深思”就是這種道理。雖然兩年後我離開新界,到香港島嶺南中學就讀,假日也會返回新界,但很少找潘家如老師,年輕人總是少不更事。但心內,我卻時常想起潘家如老師,一直覺得是親近的可懷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