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讀過沈從文的《從文自傳》,可惜大都不會留意陳渠珍這個人。在自傳中,從文先生是這樣描寫陳渠珍的:“平時極愛讀書,以曾國藩、王守仁自許,看書與治事時間幾乎各占一半。在他的軍部會議室裏,旋轉了五個大楠木櫥櫃、櫃裏裝百來幅自宋及明清繪畫,幾十件銅器古瓷,十來箱書籍,一大批碑帖和一套《四部叢刊》。”由這段文字可知,其實日後沈從文先生之成為文學家,鍾情並成為曆史文物家,甚至長於章草,擔當陳渠珍貼身書記這段經曆,是有相當關係的。與沈家鳳凰城有世誼的沈氏晚輩戴氏回憶說:“在家鄉工作時,負責專寫報告上級的呈文,兼管圖書。因此,得以博覽群籍,熟讀曆代名著,積累極豐富的知識。”這段追隨陳渠珍的日子,是研究沈從文不可忽略的。
評價不能簡單黑白二分
我之留意陳渠珍,與沈先生無關,倒是因為在辛亥革命運動中,因四川保路運動而被稱為“屠夫”的趙爾豐而留意到陳渠珍。二十年前在新加坡一書畫展中,我購得章士釗一自書詩長卷,原起於書法收藏,後一再細讀章士釗這首自書名為《將軍歎》的長卷的內容,疑惑不已。這位曾是辛亥幹將的章氏,詩的宏旨竟為“屠夫”趙爾豐打抱不平,引起我的曆史考證癖,順藤摸瓜,逐漸寫成《跋章士釗〈將軍歎〉——趙爾豐與現代政局》一文,為趙爾豐作翻案文章。就辛亥革命運動本身,趙爾豐是對立者,自然是反麵人物。但當時四川各路人馬的關係盤根錯節,評價本就不能簡單黑白二分。再從晚清政局去衡量,趙爾豐卻是值得大書特書的曆史人物。其中最重要的是西藏問題。
自晚清,英國進迫西藏日甚,陰謀百出,甚至魔手伸向西康、青海和甘肅等地區,中國西部地區陷入被瓜分的局麵,危在旦夕。從一九〇四年到一九一一年,清廷整治藏政方向主要有二:一是革新藏政;一是對川邊藏族地區推行改土歸流。趙爾豐自一九〇五年到一九一一年一直參與川藏邊事。趙氏這段功績,時人早有所議論,隻因“屠夫”,而定千秋,淹沒了他這段事跡,曆史評價未免不完全公允。尚秉和的《辛壬春秋》就說“爾豐自光緒三十一年以次,勘定康地,馳驅勞瘁”。在一九四一年出版的《西康紀事詩本事注》中,說“邊地既定——即從事各種建設。……但奠定西康政治之始基,宜為趙氏”。所以風物長宜放眼量,趙爾豐對晚清中國政局的貢獻,雖沾四川保路運動之瑕,絕不因此而掩其在保全川藏的瑜。這種曆史的評價才算公允。
可供了解西藏問題
晚清這段川藏政局,自趙爾豐帶同陳渠珍入川,後再派以管帶身份隨大軍入藏,一直參與其中,所以我才留意到陳渠珍這個人。幾年前在閱讀一本新出的關於趙爾豐的曆史小說時,內中引用到陳渠珍《艽野塵夢》這本書,說是四川人民出版社重印出版。幾經周折才買到此書,原來是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一讀為之吸引,內中有作者關於其時的紀實,很有第一手史料價值;更為書的內容之引人入勝,情節之令人蕩氣回腸,而一讀再讀,比讀冒險小說還過癮。該書今年一月再出版了配圖和有詳細注釋的另種版本,更可讀易讀了。書雖出版了,留意此書的人不多,流通不廣,未免可惜,尤其在海外。所以特撰文介紹。
西藏問題由於晚清以來英國經營布置留下的後遺症,依然是當前和日後中國,不管內政和麵對國際藉此打壓的一個棘手問題。百年雖過,陳渠珍這本《艽野塵夢》,驚險動人,讀來趣味盎然之外,仍不失可供了解西藏問題的作用。一九五〇年陳渠珍受邀參加全國政協會議,與賀龍見麵。時解放軍正進藏,陳渠珍親自送上他的《艽野塵夢》給賀龍。賀龍遂將此書轉贈進藏十八軍首長參考。可見此書的價值。賀龍在二三十年代,與長期盤踞湘西的陳渠珍,在曆史上有很多糾葛,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從新儒家的勃興說起
對近代中國思想學術有一定認識的,都知道“新儒家”是近現代中國一個重要的學術思想流派。“新儒家”學說發皇於中國內地,而發揚光大於香港。幾十年來,在海外與外國漢學界,新儒學的思想及對其研究,一直屬顯學。隨著近年中國內地學術研究和出版的趨於開放,出現反饋現象,新儒學著作的出版與對新儒學的研究,風氣漸盛。新儒學之能發揚光大,作為中國近代文化思想之一環而影響於世界,由“花果飄零”而終能“開花神州”,在當前中國思想學術上占一席位,香港是有貢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