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陳湯(7)(1 / 3)

甘延壽擺擺手:“子公,我說這話沒有半點意氣在內。這次征戰非同小可,一旦失利,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你的口才文辭都遠勝於我,而且懂得胡語,希望能好好激發士氣,一鼓奏捷。”

我看看實在沒法推卻,也覺得當仁不讓,於是走到台上。我麵前站滿了軍隊的大小頭目,按照秩級高低順序錯落有致地排著整齊的隊形。不但有漢軍的戊、己校尉、司馬、丞、候、千人,還有頭發和顏色各不相同但基本是高鼻深目的各國胡人君長,他們都滿眼渴望地望著我,被都護征發來打仗,漢人中想立功升爵的將領固然熱衷,胡人中的大小頭目也頗為向往,因為一則匈奴基本上是西域各國的仇敵,二則打仗得到的戰利品都歸自己,而在一線廝殺陣亡的則是自己轄下的普通士卒,又何樂而不為呢?

站在高台上,我慷慨激昂地發表了我的演說:“普天之下,有許許多多的國家,他們各不服氣,喜歡發生爭鬥,因此必須有一個道德高尚的強大國家來當作天下的主宰,為天下的群邦諸國主持正義,現在,這個責任無可爭議地落到了我們大漢身上。”

台下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萬歲”的歡呼聲,看來我這幾句開場白還過得去。等到歡呼聲平息,我繼續大聲道:“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文明高尚的地方,惟其高尚,所以富強;匈奴是個野蠻的部落,惟其野蠻,所以落後。在我們大漢幾十年的征討下,往日肆毒天下的匈奴人已經陸續向我大漢臣服。呼韓邪單於早就款塞稱藩,隻有郅支單於仍然躲藏到大夏之西,肆其凶焰,他時時率領他的小股遊騎,騷擾西域諸國的兄弟百姓,天真地以為大漢沒有能力對他遠征誅討。現在皇帝陛下命令我們率領義兵,躬行天罰,希望諸君不要辜負皇帝陛下的厚望,奮勇殺賊,靖平賊氛,斬郅支的首級以告天下百姓,讓天下百姓知道太平可以永保,安寧可以永得。”

我一口氣說完,又用胡語說了一遍,下麵的校尉司馬候長們和西域諸國的君長們交替發出激昂的響應聲,群情極為激憤。我心裏也萌生了說不出來的激動,腦子裏空蕩蕩的,我覺得還意猶未盡,突然拔出長劍,指向天空,嚎叫道:

古有唐虞,今有強漢!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也許是我這四句話鏗鏘有力,他們的激情越發高漲了,每個人臉上都像猴子屁股似的閃耀著血液的紅光,接著我聽見台下響起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音,每個人都拔出自己的佩劍和環刀,齊齊指向天空,西域都護府的庭院立刻變成了一片刀劍的叢林。“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吼聲,如海嘯的浪潮,驚天動地。

二十

我們從北道的軍隊進入烏孫境內,烏孫人不管男女老少都雀躍歡呼跟隨在我們的馬後,送糧的送糧,送水的送水,就像書上寫的“簞食壺漿迎接王師”一樣。甘延壽顯然也被感動了,側首對我說:“子公,也許你說的是對的。即使是為了他們的安居樂業,我們都應該打這一仗,看到他們的激憤,現在我很有信心了。”

他能說出這樣支持我的話,我感到尤其欣慰,我笑著說:“君況兄,我倒沒有你那麼高尚。說實話,我之所以要這麼做,一則是要報仇,二則是想封侯。和兄相比,我內心實在是很齷齪啊。”我覺得在他麵前對自己適當的貶低可以讓他更加快樂。

“那你誓師的時候怎能說得那樣高尚?”他有些驚訝。

我笑道:“不這麼說,怎麼能激發士卒們的鬥誌呢,尤其是西域諸國的士兵,他們爭先恐後地去攻打郅支單於,並不是抱有什麼偉大的理想,僅僅是想切切實實地保護自己的家園啊!而且,我們隊伍中的絕大多數都是他們的士卒呢。”

甘延壽朝車廂外吐了一口唾沫,笑罵道:“古有唐虞,今有強漢!說得真他媽的煽情。陳湯,你的的確確是個輕薄無行的豎子。”

我笑道:“沒有辦法,我也不想的嘛。”

十幾天後,軍隊很快過了烏孫首都赤穀城,離赤穀城不遠就是闐池,闐池以東兩三百裏就是康居的東邊邊界了。這時夕陽西下,天色將近黃昏,我命令軍隊停下來埋鍋做飯,

闐池一望無邊,比夷播海還要廣闊,但湖邊風景和夷播海約略相似,也有齊人高的蘆葦和數不清的檉柳,從碧藍的湖麵上吹來的陣陣清風也勾起了我對倚蘇的回憶,時間已經過去兩年了,一切都恍如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