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鬼沼”的戰鬥終於打響了。那是一派壯闊的景象,藍天下紅旗招展,荒原上人流如織,揮鎬的,裝筐的,挑土的,推車的,你來我往,好不熱鬧。挖渠的戰士們光著膀子,褲腿挽起老高,幹起活來靠的是股子猛勁;四個人拉一張犁,一個人把握犁的方向,“哼唷、哼唷”的號子聲中,犁在向前走,草向兩邊倒,大地向人們敞開了它黑油油的胸膛。鄉親們則敞著褂子,一鎬一鎬地刨著,一鍬一鍬地挖著,活幹得不緊不慢,看起來很悠閑,有的甚至還能趁空抽袋煙,靠的正是股子悠勁長勁。鬼沼邊上矗立著一塊塊的大標語牌:“向地球開戰,向荒原要糧!”“英雄解甲上戰場,誓把荒原變糧倉!”“擒賊擒王擒鬼沼,定叫鬼沼換新裝!”……林大錘和劉美玉坐在車裏,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車一直開到“鬼沼”邊上,兩人走下車,武大為拄著拐杖迎了過來,老遠就興奮地喊:“林書記,歡迎你們來呀!”林大錘看了看擺在地頭的那五口大鍋,“怎麼,把食堂也搬地頭來了?”“那是張猛、韓思潮,他倆跟我攀比,非要上開荒前線不可,我就給他倆分了工,負責現場燒開水的任務,挑水的任務由其他病號完成。”“這兒的標語牌很有氣勢,看一眼都鼓舞人心啊!誰編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劉美玉得意地望著林大錘。“是嗎?”林大錘懷疑地把目光轉向武大為。“是啊!我把這任務交給金所長,是她們倆在電話裏商量的。”武大為肯定地說。“哪個金所長?”林大錘樂了。武大為也樂了,“就是金曉燕,有學有識,能幹,走哪兒哪兒歡迎,我們已經提拔她為開荒大隊衛生所所長了。”林大錘瞧瞧劉美玉,豎起大拇指,“棒,真棒!向地球開戰--有氣魄,有氣魄。”又瞧瞧武大為,“我已經檢討了,不敢再輕視女同誌了。”說完,有些羞慚地望著劉美玉,像是在問:我對這個問題的認識還可以吧?劉美玉開心地一笑,“嘿嘿,你是邊檢討邊犯,邊犯邊檢討。”武大為接茬打趣地說:“犯了能改,就是好同誌嘛!”看著他倆一唱一和,在場的人都樂得哈哈大笑起來。林大錘吩咐把莊大客氣、張猛找來,就在這兒開一個碰頭會。一會兒,人就到齊了。大家席地而坐,會議就開始了,林大錘首先發言:“我們的開荒大隊到目前為止,領導班子算是配齊了。在座的各位要領導這支八百多人的隊伍,向地球開戰,向荒原要糧,建設人民自己的大型機械化農場,前景多麼宏偉,任務多麼艱巨啊!在座的除了莊大叔有著北方生活和生產的經驗,其他人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因此,為了更好地開展工作,我和武大為同誌商量了一下,大家分一下工,具體是這樣安排的:武大為同誌主持全麵工作,劉美玉同誌主抓農業生產方麵的工作,張猛同誌負責全大隊的後勤保障工作,最難得的是我們有一位很有北大荒生活和生產經驗的莊大叔,做我們開荒大隊的總顧問。應該說,開荒種地是我們遇到的一個新的戰場,一場新的戰鬥,我們不了解對手,很多地方我們不懂,這就得多多學習,這就得多多依靠像莊大叔這樣的老同誌了。”莊大客氣見林書記這麼看重自己,有些受寵若驚,忙不迭地說:“應該的,應該的。”林大錘見大家沒有其他意見:“那麼我們鼓掌通過。”荒原上第一次響起了掌聲,這掌聲宣告一個向荒原開戰的組織誕生了,一場有組織的宏偉戰鬥正式打響了。等掌聲停歇後,他繼續說:“既然分了工,有幾點還得強調一下:一是每個成員要盡快進入角色,負責好自己分管的這一攤工作;二是強調互相支持,互相配合,分工不分家,大為同誌要當好這個家長;三是發現問題要及時溝通,發揮集體的力量和智慧;四是我們要倡導一種團結向上的學習風氣,民主風氣,在幹中學,在學中幹……”林大錘一共說了八條,劉美玉認真地記著……林大錘把班子分工說完後,武大為就近期的中心工作--開荒作了發言:“……開荒要有指標,要搞些競賽活動,趁著冬天還沒到來,爭取掀起一個開荒運動的高潮。具體任務是,移民的刨鎬隊每人每天開荒五畝。最近,洪專員電話中說要給我們調來一批雙輪一鏵犁,還有一批雙輪五鏵犁,明天就可以送到。咱可以從移民隊和榮轉戰士的隊伍中各抽調一部分人組成一支一鏵犁隊,定額為一坰(就是十五畝),我谘詢過人和村的沈大壯,他們開荒最多的人用這種雙輪一鏵犁一天能完成五坰,當然,咱們這兒是生荒地,開荒的難度大,日定額一坰是能夠完成的。人拉五鏵犁每組五人,每天開荒五坰,拖拉機每天開荒二十坰。如果這個進度可以實現,那麼入冬前,我們開荒十萬畝的指標就可以實現……大家看怎麼樣?”這是一個誘人的計劃,武大為還沒說完,大家就議論開了,大多數同誌認為這個指標鼓舞人心,唯有劉美玉認為這個指標缺乏科學依據,能不能完成要調查了才知道,不能盲目冒進,一旦指標落空,那會挫傷同誌們的積極性的。武大為則認為劉美玉書生氣太足,至於指標不指標的,不必太斤斤計較那幾個數字。林大錘覺得雙方講得都有道理,他沒法評判誰是誰非,最後還是劉美玉提出了先搞三天試行期,以三天的實際開荒數的平均值來做指標的折中方法,解決了開荒的指標方案。莊大客氣就施工方案提出了建議:“要加快開荒進度,首先要把鬼沼下端的澇窪地的人工河開挖好,把水和稀泥排出去,這樣,人才能下到溝裏去幹活了,再幹就連成片了。”林大錘點了點頭,“這個主意不錯。”莊大客氣見林書記又誇獎自己的主意,於是就擺手開了:“在生活方麵,趁著現在土質鬆軟,最要緊的是打井。入冬以後,喝水才不成問題了。還有住房也必須在入冬前蓋完,一結冰,坯也沒法托,房更沒法蓋了,咱們不能整個半拉子工程來糊弄自己。還有冬菜的儲存,這八百人的生活,得挖老大一個菜窖了。土豆、白菜,一凍就沒法吃了。最後一個就是冬天取暖的燒柴,也得先準備著……”林大錘看張猛、劉美玉都在認真地聽著記著,知道他們都已進入了各自的角色。……會議結束了,各人都按各自的分工下到第一線去了。莊大叔陪林大錘去人拉犁那兒看望英雄團的戰士們,分手的時候,林大錘望著拄著拐杖的武大為:“你的傷怎麼樣?還行嗎?”武大為苦笑著說:“還那樣,結了痂了,不出大力就沒啥問題。”林大錘又望望張猛說:“你呢?還好嗎?”“林書記,沒問題,不在戰場上就矯情上了。你說,要在戰場上,像我這樣還能下來呀?”說著張猛朝自己胸膛擂了兩拳,來證明自己身體結實。“我們英雄團的戰士說話,我就是愛聽。”林大錘自信帶的兵個個都是鋼鋼硬的,打仗、幹活,從來沒有一個是熊包的。他滿意地轉身走了。這次會議是一個動員令,是一次進軍號,大家回去把會議的情況一傳達,就像幹柴遇烈火,一下子把戰士們獻身北大荒的激情點燃了,有寫決心書的,有找領導獻計獻策的,連原先那些個病號也都鬧著要“出院”。……在“鬼沼”尾端工地,戰士正在開鑿人工河,要把“鬼沼”與嫩江接通,眼下正在進行清底工作,二百多名戰士挽著褲腿,赤臂,站在臭泥沼裏,挖泥運泥。林大錘看見有個戰士正用衣服兜稀泥,隻見他滿臉是泥汙,隻有說話時才露出兩行小白牙,認出是崔金龍,笑著問身邊的莊大客氣:“怎麼,勞動工具不夠嗎?”“鐵匠在打桶,他們不願幹等,所以就--”林大錘也往沼泥裏走去,崔金龍忙招呼:“林書記,你不能下--”林大錘推開崔金龍的手,笑著說:“你們能下,我為什麼不能下?戰場上,你們啥時候見我落在後麵過?”莊大客氣見林書記下去了,也脫下上衣,挽起褲腿下了“鬼沼”。林大錘回頭見莊大客氣也在用衣服兜泥,趕忙上前阻攔,“莊大叔,你不能下--”莊大客氣學著林大錘的口氣,“你們能下,我為什麼不能下?”說著用沾滿汙泥的手往臉上一抹,也變作了跟大家一樣的“泥猴”。在場所有的“泥猴”都開心地笑了。莊大客氣走到林大錘身旁,“林書記,我活了快六十了,見到的軍隊多了,日本的、國民黨的、蘇聯的,還真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的!”林大錘也兜起一兜泥跟著戰士們往岸上走,聽著莊大客氣的話就說:“莊大叔,鋼鐵是煉出來的,我們這支隊伍也是煉出來的。”莊大客氣深有感觸地說:“林書記,從滿清到日本開拓團,還有闖關東的,都曾惦著這塊肥肉,都沒成,今天,這麼好的一塊地算是遇上你們這些硬漢子了。”……在拖拉機作業區,為了加快進度,拖拉機手們三班倒,做到人停機不停,吃飯休息在地頭,機車保養就利用吃飯換班的點滴空閑。在他們的努力下,一大片翻過的地裏,黑土在陽光下驕傲地閃著亮光。兩台小火犁正喘著粗氣不停歇地來回奔跑著,突然一號拖拉機“哞哞”地叫著,就是不往前走,武大為走上前一看,原來是打臥了。拖拉機手馬永力皺著眉,急得滿頭大汗,見武大為過來,便無奈地下了車。武大為爬上駕駛座,加大了油門,把直了操縱杆,小火犁立馬就像駿馬遇上了好騎手,一個猛勁,衝了出去。武大為停下車對馬永力:“這塊地濕,濕就容易陷,所以要踩大油門,不能慢,一慢就容易打臥。”……在刨鎬隊的開荒作業點,楚廣地等五百多人排成兩列,男人們在前邊,銀鎬上下起落,把土翻個兒,女人們在後麵用鋤頭把土,再打碎、打鬆。楚廣地一邊幹著活,一邊跟劉美玉嘮著嗑:“劉副大隊長,武大隊長都給我們介紹了,說你是個大學生,又是專門研究種莊稼的,你上這地方來,不白瞎了?”劉美玉也揮舞著鎬頭,那鎬頭在她手裏卻並不怎麼聽話,卻累得滿頭大汗了。聽著楚廣地的話,就說:“學種莊稼的不上這兒來,才白瞎了呢。”“那倒也是,學了本事就要用嘛,不用才白瞎了呢。”楚廣地不好意思地說,“我是說你一個大姑娘家,成天跟這些和土坷垃打交道的人混在一起,不把自己前程大事給耽誤了。”劉美玉聽出了楚廣地原來是在為她著想,覺得他並不了解自己,就說:“和土坷垃打交道有什麼不好,我還怕人家瞧不上自己呢……”“哪能呢--”劉美玉不願總拿自己當話題,指指前頭,對楚廣地說:“別說了,你看鍾長林,他們都攆到前頭去了。”楚廣地幾下就幹到前頭去了,劉美玉直起身子,努力朝後仰了仰,頓時舒服極了。四周是一片揮鎬的雄壯身影,她再看自己,除了頭上多紮了一塊白毛巾,和這些男人們也沒什麼兩樣。她想起了小時候學過的《木蘭詩》中末尾兩句:“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不覺笑了。一個念頭冒了出來:要是林大錘此刻就在身邊,和自己一起分享這勞動的喜悅,該有多美,想著想著,臉上泛起了一片紅暈。……在建房工地上,一溜新房已初具輪廓:有的房屋已經以新姿迎客,有的房屋外還搭著腳手架,羞羞答答地露出半截身子,有的房屋正在架房梁、鋪房頂,有的房才開始釘龍門樁、開挖地基呢。工地上一片繁忙,一個個光著膀子,身上曬得黝黑,赤著腳,和泥的和泥,砌牆的砌牆,運坯的運坯。……收工了。太陽光照在身上軟軟的,柔柔的,她用最溫存的方式去擁抱勞累一天的人們。大地像鋪上了一層金色的輕紗,樹枝上葉片用它薄薄的嘴唇哼唱著幾千年來永遠不變的歌詞“沙沙……沙沙沙……”炊事房門前排著領飯的長隊,今晚是每人一個大餅子,一碗苞穀糊糊,一勺鹽水黃豆。林大錘領了飯,蹲在武大為的邊上吃了起來。“林書記,要實現咱們的目標,還得靠拖拉機,就這老掉牙的玩意兒,一台一天就是好幾百畝呀,能頂好幾百個人呢。辦機械化大農場,關鍵還是機器,就這點破家當,怎麼能行……”這是武大為蹲點機器作業一天的最大體會。“是呀,我得抽空去找一趟洪專員,辦機械化農場,現在就得有個計劃,就算現在用不上,明年開了春怎麼辦啊?耕地的、耙地的、播種的、施肥的、中耕的、收割的、脫粒的、揚場的……都得有,這才叫機械化農場嘛。先別急,前線正忙著打仗呢,討債不也得挑個日子?”“我不管,反正我就衝你要。”武大為半真半假地笑著說,他突然想起個事,就問:“嫂子有消息嗎?”“有啊!”“怎麼樣?”武大為往跟前湊了湊。“不怎麼樣。”林大錘心煩地說,“這件事我一時半會兒跟你說不清,等有時間咱倆再細嘮。”林大錘一瞧邊上沒人注意,望著武大為悄悄地說:“大為,我替你物色了一個對象,不知你中不中意?”武大為灰心喪氣地望了一眼林大錘,然後把目光轉向別處,“嗐!林書記,我這一輩子就算了吧,你說褲襠裏那家夥叫王老虎給打壞了,那不是找誰坑誰嗎?”“人結夫妻也不見得就是為了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叫我看,誰能找到你這樣的男人,是個福分。”武大為長得眉清目秀,向來自視不低,但自打這回負了傷,他就不願再想娶媳婦的事了,大不了打一輩子光棍。見著林大錘這麼誇自己,反倒淡淡地說:“現在可別再這麼說了,哪個男人都比我強。”“這些天,一接觸到這個問題,我看你有些悲觀,當然,你可以不想,不過,我想問你,假如,這隻是假如,假如莊青草想嫁給你,你在乎嗎?”武大為瞧了一眼林大錘,咬了一口手中的大餅子,邊嚼邊說:“我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麼,莊青草讓王老虎這個王八犢子給禍害了,我非常同情她,理解她--但我不能因為自己救過她,就要人家報答自己,嫁給自己,那樣的話,我成什麼人了呢?”“假如,莊青草她愛你,情願給你做媳婦呢?”武大為撲哧一笑:“那我當然是好事,可是不行--”“怎麼就不行呢?”“莊大叔已經跟我流露出這種意思了,還有莊青草也有這方麵的表示,可通過他們話裏話外,我揣測,他們並不知道我傷的是什麼地方呀。”“就是知道了,那又怎麼樣?再說你這傷也是為救莊青草才負的呀。”“露餡了吧!說了半天,還是一種恩人自居的思想,救人那是應該的,莊青草啥也不欠我的。莊大叔他們就是基於這種最純樸的報恩思想,才把那意思透給我的,莊大叔還對張猛他們說過,等房子蓋完,早點把事兒給辦了,他盼著抱外孫子呢。所以,我不能幹,他們要是知道了實情,也未必能幹。”武大為的為人,林大錘是了解的,這也正是林大錘敬重這位多年搭檔的原因之一。他理解地笑笑說:“你呀,在個人婚姻問題上,也是這麼耿直,寧可虧了自己,也不願虧了人家,是條漢子。這樣吧,你要不方便開口,我替你和他們爺倆挑明了,怎麼樣?”武大為為難地說:“林書記,先不提這事兒吧,剛開完會,當前開荒建場任務那麼緊,等等再說吧。”林大錘把最後一口大餅子塞進嘴裏,把最後一口糊糊也喝了,站了起來,望著遠處一揮拳,“他媽的,說打仗,咱倆所向披靡,怎麼一輪到個人的事兒,這種爛屁眼的事兒都讓咱倆給攤上了呢?”武大為無奈地笑笑,兩手一攤,算作回答。這些天,莊青草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她要嫁給武大為。這倒並不是像外麵議論的那樣,她應該對武大隊長報恩,確確實實是她發自她心中的愛。自從地塞回來後,她的腦子裏老是不由自主地出現武大為的影子,想甩也甩不掉。武大為那淺淺的笑容,辦事的幹練,為人的大氣,那麵對王老虎時的英勇……這一切都讓她著迷。做父親的看出了女兒的心事,幾次追問下,她終於點頭承認了。喜得莊大客氣當即就要去找武大為問問這事兒,倒是被莊青草拉住了,她嗔怪爹太魯莽,怎麼也得找機會先試探試探,如果武大隊長確實有那意思,再提也不遲,莊大客氣隻得應允了女兒。莊青草自從有了這個想法,她對武大為就格外關注起來,先是發現武大為下蹲不方便,因此,他的衣褲都是由張猛幫著洗。青草猜想大概是由於傷口的原因吧,再一想張猛也是病號,洗衣也不便,她便偷偷地把武大為藏在床底下的髒衣服全洗了。武大為知道這件事後,還專門找她道謝,說話時的那份靦腆,像個大姑娘似的。以後,她就找機會接近他,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她發現武大隊長是個內心感情極其豐富又極其細膩的人。幾次試探,武大為既沒有一本正經地拒絕,也沒有輕率地同意,從他的表情和說話的聲音中,似乎可以覺察他內心的波瀾,甚至是隱藏著極大痛苦。在武大為麵前,隻要一涉及婚戀,他就立即三緘其口。莊青草甚至把對他的愛慕說得很坦白,至少她自認為是那樣。可是武大為從來不曾痛痛快快地答應過,這到底是為什麼?他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難道是他的傷?……每次都是金大夫親自給他處置,她覺得奇怪,想問,卻又開不出口,畢竟自己是一個大姑娘家,怎麼好意思呢?莊青草一直想把這事弄個明白。今天她從家裏把僅剩的一塊野豬肉拿了出來,又請程桂榮幫忙采了些四葉菜。一個上午,又是剁餡,又是摘洗菜,和麵,忙著包餃子。原來,她看著武大為日漸清瘦的身影,要給他打打牙祭。程桂榮幫著燒火,餃子下水了,一會兒就翻滾起來,添了兩回水,餃子就熟了。程桂榮看著翻滾的餃子,催促道:“好了,快撈出來吧,再煮就破了。”莊青草抽動著鼻子,使勁聞了聞,“啊,這野豬肉四葉菜的餃子一定很香。”“香不香,你嚐嚐不就知道了。”莊青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餃子全部盛在一個飯盒裏:“二妮姐,下回咱再包就自己吃。武大隊長在拖拉機翻地那兒,你陪我去吧。”“我去了豈不是礙手礙腳的,你自己去吧。”“不行,我現在見了他心裏就打怵,都不知道該說些啥。”“你啥也不用說,招呼他過來,你就把這個給他往麵前一放,就什麼都明白了。”莊青草解下圍裙,擦擦手,央求道:“二妮姐,我求你了,陪我去吧,就一會兒,不耽誤廚房裏的活兒。”正巧侯木林端著盆進來,見桌上放著熱氣騰騰的餃子,明知故問地:“喲,青草,這餃子是給我包的?”說著就要動手去拿。程桂榮看見,一巴掌打向那隻伸向飯盒的手:“別揣著明白裝糊塗,等你找到了你要找的人,自然就有餃子吃了。”侯木林趕緊抽回了手,那雙眼睛還在直勾勾地瞧著餃子,饞得咂咂嘴,終於吐了吐舌頭,溜了出去。莊青草蓋上飯盒,拽上程桂榮,出了炊事房,剛走出沒幾步,迎麵蹦蹦跳跳走來了王豆豆。“二妮姐,幹什麼去啊?”“我陪青草去給武大隊長送飯。”王豆豆瞧瞧莊青草,有些不解地說:“哎喲,二妮姐,人家青草給大隊長送飯,你陪著算怎麼回事兒,來。”他使了個眼色讓程桂榮過去,“我有事兒。”程桂榮朝莊青草努努嘴,王豆豆見她有些為難,就用求助的目光望著莊青草。莊青草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湊近程桂榮,小聲耳語:“去吧,二妮姐,小土豆人不錯!”說完自顧自轉身走了。原來,剛才鍾長林送了一大把野棗給王豆豆,他就趕緊來找程桂榮。現在,見莊青草走了,急忙拉上程桂榮,往一個僻靜處走去,邊走邊神秘兮兮地說:“二妮姐,你不知道啊,青草跟武大隊長正那個呢。”程桂榮故意裝糊塗:“什麼這個那個的?”“啊呀,你真笨,搞對象唄。”“淨胡說,八字還沒一撇呢。”王豆豆從兜裏掏出一顆棗,去除裏麵的核,往程桂榮嘴裏送去:“這是鍾木匠他們上山砍建房料摘來給我的,好吃著呢。”程桂榮躲閃著:“哎呀,小土豆,人家給你吃,你就留者吃吧,你也不多。”王豆豆摟住了程桂榮的脖子:“不行,就是要給你吃。”說著硬把棗兒塞進了程桂榮的嘴裏。程桂榮嚼著品著說:“你吃了嗎?”“吃了。”說著又把第二顆塞進程桂榮的嘴裏。……莊青草老遠就看見武大為駕駛的那台拖拉機,她揮著手,機車停了下來,武大為走下機車,向她走來,拖拉機手老牟繼續翻地。“青草,你來幹什麼?有事兒?”武大為問。“我來給你送飯。”“送飯還用你,走這麼多路。炊事班那麼多小夥子呢?”莊青草笑笑,蹲下,打開飯盒說:“我願意來!”武大為見飯盒裏裝著是熱氣騰騰的餃子,不勝歡喜:“喲!今天中午吃餃子?改善生活了?”“這是野豬肉四葉菜餡的,快趁熱吃了吧!”“都給誰包了?”武大為蹲下一邊往衣襟上擦著手一邊問。莊青草低著頭,“就給你一個包的。”武大為的臉色難看起來,“誰讓你包的?”莊青草見武大為鐵青著臉,大眼珠子有些外凸,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十分嚴厲。她有些害怕,不敢再看;她更有些委屈,不知這事兒究竟犯了哪一條?又怎麼得罪他了,她低著頭,倔強地說:“是我,我自己讓的。”武大為呼地站了起來,一腳將飯盒踢翻,指著莊青草,憤怒地責問:“你--你有什麼權利呀?”莊青草萬萬沒想武大為竟然會這樣不通人情。她痛苦地望著撒滿一地的餃子,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這裏有自己瞞著爸爸拿了家裏僅有的一塊野豬肉,這裏有她起了個大早精心摘洗的四葉菜,這是自己一上午的努力,這餃子凝聚著她最真摯的深情和愛意……武大為啊,你這麼細心的人,難道你會不知道?就這麼被你一腳給踢了……她望著武大為,氣得聲音都有些顫抖:“我、我--你--你有什麼權力把它……”她哽噎了,再也說不下去,突然,她猛一轉身向來路跑去,跑著跑著“撲騰”一聲跌倒在水窪草叢裏。武大為見莊青草跌倒,急忙要過去扶她,卻見莊青草迅速爬起,臉上身上都是泥水,拚命往馬架子方向跑去……他一跺腳,一聲歎息:“哎!哎喲!”原來是傷口被他這用力一跺腳疼得厲害。莊青草回到宿舍就趴在鋪上嗚嗚地直哭,程桂榮知道出事了,怎麼勸也勸不住,隻好把金立榮班長請來。金立榮不明就裏,以為是誰欺負了莊青草,他要去找武大為好好教訓教訓這人,替青草出這口氣,可是莊青草隻是一個勁地哭,什麼也不說。金立榮也沒了主意,隻好去找莊大叔。當老牟開著車過來時,見莊青草不在了,餃子又散落一地,武大為正坐在一旁生著悶氣,就什麼都明白了。他坐到武大為身邊,心平氣和地說:“武大隊長,說心裏話,莊青草待你不錯,你實在不該對她耍那威風。”老牟也是黨小組的成員,在這夥當兵的裏頭,年紀又是最大的,頗有老大哥的風範,平時說話大家都聽,可沒想到這回武大為一聽,卻繃著臉衝著老牟說:“你知道個啥?”見武大為強詞奪理,老牟就說:“你不就怕大夥說你吃小灶搞特殊嗎?你把這話跟人家莊青草解釋清楚就行了嘛,何必這麼大動幹戈?再說,你是個病號,又是領導,吃幾個餃子其實那也沒啥。”老牟的話合情入理。哪知道武大為依舊繃著臉,“哎,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你知道個啥?”老牟見平時和藹可親的武大隊長,此刻,怎麼變得那麼固執,油鹽不進,於是,氣不公地說:“我知道個啥,我知道個啥,我知道你這事兒--”他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可武大為仍然餘怒未消,他瞪大了眼珠,“我這事怎麼了?啊?”老牟憋了口氣,使勁說:“起碼太過分!”說完他頭也不回,爬上機車,氣呼呼地一踩油門,拖拉機跟著轟鳴起來,排氣管冒出了一股股濃煙……莊青草給武大為送餃子,反而受辱的事在開荒大隊很快傳開了,最不能容忍的當然是做父親的莊大客氣。當金立榮找到莊大客氣時,他正在鐵匠爐前盯著做鐵桶呢,一聽女兒被人欺負,撒丫子就往女宿舍跑去。一見麵,莊青草哭得像個淚人似的,莊大客氣不由得火直往上躥,他斷斷續續地聽完莊青草的哭訴,再也抑製不住了。他衝出門,朝著機務隊作業的地方跑去,要找武大為理論理論。後麵還跟著一群人,有勸架的,也有看熱鬧的……再說武大為見老牟走了,他慢慢地冷靜了下來,老牟雖然情況並不了解,可他是一片好意,作為隊長怎麼能對他那態度呢。他說自己處理這事兒太過分,也沒錯,解決這問題,非得一腳踢了餃子嗎?再說,自己當時確實不冷靜,餃子哪兒來的?問莊青草了嗎?用腳一踢,你考慮過她的感受嗎?……他正想著,隻見莊大客氣怒氣衝衝領著一幫人地朝自己走來,武大為這下明白亂子鬧大了。他迎了上去,喊了聲:“莊大叔--”莊大客氣雷霆大怒:“誰是你莊大叔了?你武大為也太不像話了。我告訴你,我這一輩子,什麼都能容忍,惟獨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熊我的姑娘。”金立榮勸道:“莊大叔,你消消氣,咱有話慢慢說。”莊大客氣依然不依不饒:“慢慢說什麼呀?啊,我莊大客氣也不是個好置氣的人。武大為,我告訴你,你這是逼著啞巴說話呀。你大隊長,大隊長怎麼了,啊?大隊長就興欺負人了?王老虎那王八犢子欺負我姑娘,我沒辦法,忍了,忍得我滿嘴起了大泡。可你武大為這樣就不行!”武大為被莊大客氣這麼劈頭蓋臉地一通數落,反倒更清醒了。他暗暗責備自己處理事情太不冷靜,就應承擔後果。現在,他不能在莊大客氣的氣頭上跟他解釋,隻能聽著,讓老人數落夠了,氣消了,以後再找機會溝通。金立榮見武大為難堪的樣子,就說:“莊大叔,別生氣,我們有黨支部、黨小組。在組織麵前,誰也不能胡作非為。您放心,我讓林書記批評他。”莊大客氣聽金立榮說到林書記,就更來勁了:“告訴你吧,武大為,我來開荒大隊,是你們林書記、洪專員把我請來的,我不是衝著你來的。人家官比你大吧,誰也沒向你那樣,一腳把餃子給踢了,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批評不批評我不管,我去地塞糧庫找糧食,到這兒來給你們當顧問,我不就是為我的姑娘嗎?啊?”金立榮笑嘻嘻地:“知道,莊大叔,我們知道。”莊大客氣火有些消了,語氣也緩和了一些:“你武大為想清楚,給大家做個不搞特殊的榜樣,這是好事,就靠你踢我姑娘的臉能踢出個榜樣嗎?你覺得她不好,那也得好好說嘛,你是領導,是救過她的命,這我們感激你,但也不能耍威風不是?你這樣的作風,不跟國民黨、軍閥一樣嗎?”說著說著,他氣又上來了,“告訴你!我不伺候了,我走!這還不行嗎?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這就回小清河村去!”莊大客氣轉身就走。金立榮連忙上前去拉住了莊大客氣的一隻胳膊,武大為也追上去拉住了莊大客氣的另一隻胳膊,急急巴巴地說:“莊大叔,你別走,有話好好說嘛!”莊大客氣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大的勁,用力一甩胳膊,把兩人都閃了個趔趄,他轉過身來朝著武大為說:“我跟你沒話!”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金立榮急得要哭出聲來,他對程桂榮說:“二妮姐,我去攆莊大叔,你快去報告林書記。”看熱鬧的人們漸漸地走散了,隻有武大為不知所措地站在寒風裏。程桂榮也不知道林大錘在哪兒,倒是在路上碰上了劉美玉。她怪自己小腳跑不快,就把莊青草好心給武大隊長包餃子送飯,沒想到武大隊長發了火,把裝餃子的飯盒給踢了,莊青草氣得直哭,以及莊大客氣生氣要回小清河村的事原原本本地對劉美玉說了。劉美玉急著要去追莊大客氣,被程桂榮一把拽住,說金班長已經去追了,要她趕快把這事去向林書記彙報。望著劉美玉跑步去找林大錘的身影,程桂榮這才鬆了口氣。林大錘聽說了這件事,立刻就往莊大客氣的宿舍趕。一者,莊大客氣是攻打地塞糧庫的有功之臣;再者,開荒建場更少不了他。當林大錘和劉美玉來到莊大客氣宿舍時,兩隻行李包已放在門口,莊大客氣和莊青草正抬著一隻大箱子出屋。“莊大叔,怎麼啦?要走也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送送你呀。”林大錘半開玩笑地迎了上去。莊大客氣放下箱子,沒好氣地說:“人家武大隊長不給我臉,我怎麼呆得下去呢?”說著背過臉彎下腰,繼續抬他的箱子。林大錘大跨前一步擋著了去路,“莊大叔,不看僧麵看佛麵,咱爺倆生死戰鬥一場,說要分開,再怎麼也得跟我打個招呼呀。再說,要走,也不能這麼個走法,起碼得讓我為你送送行吧?怎麼?老爺子,給個麵子不?”林大錘的話讓莊大客氣聽了,如喝蜜糖水,想走也走不了了。其實莊大客氣也並不真想走,他當真舍得了那些朝夕相處的戰士們嗎?這麼做也隻是因為一賭氣,話正好趕那兒了,既說出了口,也收不回來,隻好硬著頭皮走。正好遇上林書記來勸阻,給了自己臉麵,於是,對莊大客氣來說,有個台階就先下了,“林書記,要不是你這幾句話,今兒我非走不可,我可不是來受欺負的。”莊青草在一邊抹著淚,劉美玉在邊上勸著。林大錘一聽老莊頭這番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對金立榮等眾人發話:“你們還愣著幹啥?快給老爺子把行李扛進去!”莊大客氣此時氣早已消了大半,也就不吱聲,由著大夥把他剛扛出來的再扛回去。他知道,做事得適可而止,再鬧就沒台階下了。林大錘安慰好了莊大客氣父女倆,也基本弄清出了事情的真相,他要去找武大為好好談一談。晚飯後,馬架子辦公室裏亮著鬆明子燈,四周是一片跳躍著的光,林大錘和武大為的談話正在進行著。林大錘表情極其嚴肅地說:“是你把莊青草送去的餃子一腳踢了?”“是啊。”武大為說得輕鬆。林大錘一聽火了,他使勁一拍桌子,“武大為啊,武大為,你行啊!長能耐了是不是?平時你一臉抹不開的肉,沒想到一抹開,想怎麼耍就怎麼耍,也不看是對誰?”武大為也不示弱,“對誰?莊青草呀!”林大錘強壓著火,“憑你這一腳,就能豎起你不脫離群眾,不搞特殊的偉大形象?啊?你知不知道,這塊野豬肉是莊大客氣從牙縫裏省下來的,這麵也是莊青草從家裏拿來的,做完了餃子,她嚐都舍不得嚐,連她爸也沒給留,全都給了你。你可真偉大啊,豎自己形象也不能把別人踩腳底下啊。”林大錘說的這些武大為真不知道,但是說他為了“豎自己形象,把別人踩腳底下”,武大為急了,別人怎麼說,他都可以不往心裏去,可是自己的生死戰友林大錘也說這種話,他的心一下子抽緊了,“林大錘啊,林大錘,你也這麼小看我,真是白跟你一起這麼多年,我不幹了,回家還不一樣種地。”說著就要往外走。林大錘怒吼起來:“說你兩句,你還來勁了呢。”他一把把武大為拽住。這時劉美玉、金曉燕也想來勸勸武大為,走到門口,聽到裏麵兩人在大聲嚷嚷,就站住了腳,沒往裏進。武大為因為林大錘的不理解而傷心透頂。林大錘同樣也因為武大為今天的行為和動不動就撂挑子而傷心,他壓低了聲音,盡量克製住自己的情緒,“莊大叔要走我理解,可你是一個革命軍人,一個共產黨員,一個黨的幹部,動不動撂挑子,要走,我真替你害臊。你走我同意,但我得把話說清楚,這身軍裝你給我脫下來,你走好了--”說著說著火又大了起來,聲音也有些控製不住了,“你給我滾!你要不滾,我還真留不住莊大叔父女呢!”武大為聽到一個“滾”字,不由心裏一驚,這麼多年兩人一起出生入死,從來都沒紅過臉,更別說吵架了。現在聽林大錘嘴裏竟然吐出一個“滾”字,不由得怒火中燒,“林大錘,我告訴你,我武大為參加革命,把腦袋別褲腰帶上,從來也沒含糊過。今天你叫我滾,憑這一點,你不配當我的書記,也不配是我的戰友,告訴你,誰也沒有權力叫我滾!今天,我偏就不滾了。”武大為說完,大模大樣地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林大錘被武大為這麼兩個“不配”一觸,也怔住了。兩個人都不吱聲,屋裏的空氣好像要凝固。僵持了一會兒,林大錘語氣緩和地說:“大為,咱倆好好談談吧,也許我太主觀了。這一陣子忙,好些事情沒顧上。”他原先就是想把大為和青草往一塊兒拉扯,促成他倆的好事,後來也是武大為的提議,當前任務太緊,把這事先擱一擱,林大錘這才沒往這上多花心思。可今天在武大為身上發生這樣的事,實在是太偶然了,而且太不可思議了。說不定是自己一時疏忽,才冤屈了他,而且用語又那麼刻薄,這也太傷害他的感情了,否則,再怎麼樣,憑著對他的了解,武大為絕說不出這個“走”字的。所以冷靜下來,他覺得也應當聽聽武大為是怎麼想的。武大為也冷靜了下來,漸漸擺脫了委屈,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開始敘述:“我實話告訴你吧,我離家這麼多年,沒回去過,現在仗打完了,父母一次次來信催我回家相親,你說,作為一個已經失去生育能力的獨生子,我內心承受著多麼大的壓力?我盼著回家,可我又不敢回家,我怕麵對盼孫迫切的父母。”林大錘一怔,停了一下說:“我不知道你內心有那麼多痛苦,可是你怎麼能拿人家莊青草出氣呢?”“莊大叔對我好,想把青草嫁給我,在我麵前不止一次地說他隻有一個心愛的女兒,非常盼望能早點抱抱外孫。”林大錘怔住了,他有些後悔自己不該不問青紅皂白,魯莽地而且任性地傷害了自己最最親密的戰友。武大為苦笑著,他欲哭無淚,聲音有些顫:“我,我武大為將要麵臨帶給父母的痛苦,我又怎麼能把這種痛苦再轉嫁給為我們奪塞戰鬥立下汗馬功勞的,又是那麼心疼他女兒的莊大叔呢?”林大錘徹底被震撼了,他呆了一陣,猛抱住了大為,充滿歉疚地喚著:“大--為--!”說著淚珠撲簌撲簌地滾落到武大為的肩頭。武大為咬著牙,沉浸在萬分痛苦之中,眼裏閃動著淚花。他敲著自己的頭:“我不該啊,我不該踢掉餃子,我不該那樣殘忍地去傷害愛著自己的莊青草呀,可是,我不踢,我就阻止不了莊青草對我的親近啊!”兩人緊緊擁抱著,林大錘深情地呼喚著:“大為,我錯怪你了,我的好兄弟,我給你賠罪。”武大為禁不住哭出聲來,他趴在林大錘的肩頭上,“你知道不,我的心裏痛啊,在流血呀!明明知道莊青草愛我,我也愛她,但我卻隻能用傷害她的感情來表達我對她的愛!”這時站在門口的劉美玉和金曉燕目睹這感人的一幕,也早已哭成了淚人。聽到門外有哭聲,林大錘趕緊鬆開了武大為,“誰?”劉美玉和金曉燕紅腫著眼走了進來。“剛才我們倆的談話,你們倆都聽到了吧?”林大錘問。劉美玉點點頭,金曉燕也點點頭。“劉美玉同誌,金曉燕同誌,看來,莊青草的思想工作,就得靠你們倆了,跟她把情況說清楚,她要知道了這一切,我相信她會理解,更會被這種偉大而崇高的情感所感動的;但是,關於武大為受傷的情況,暫時還不能告訴莊大叔,老人的工作要慢慢做。”林大錘就勢把任務和要求都交待完了。劉美玉擦了擦眼角的淚痕,“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金曉燕內疚地看著武大為,“大隊長,你的思想也太守舊了,你也不用我們換藥,總是自己偷偷地弄,萬一感染了怎麼辦?”武大為感激地瞧著金曉燕,“金所長,天漸漸地涼了,我小心著呢,感染不了。傷口一天比一天好得快,就是總走路,結痂慢點兒,沒事兒。”林大錘望著武大為,“有事沒事你說了不算,讓金所長檢查。”“你也別光顧著說別人,自己倒跟沒事人似的。林書記,你的傷口怎麼樣?”劉美玉指著林大錘的頭說。“我的,早沒事了。”林大錘滿不在乎地說。“有事沒事你也說了不算,也得讓劉美玉同誌檢查檢查。”武大為報複地回敬了一句。一陣哈哈,讓四人破涕為笑了。當天晚上,莊青草從劉美玉和金曉燕那裏知道了武大為踢掉飯盒的全部原委。她哪裏知道自己喜愛的武大隊長內心竟然這麼痛苦,在他平靜的外表下,竟然是一個寬廣無比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