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1 / 3)

第二章

(2)

天已經很晚了,淮河岸上濕地和草叢裏蛙聲成陣。徐妙錦的帳篷裏燈燭輝煌,徐妙錦正在彈奏古箏,那是一支溫婉而稍帶淒楚的古曲,琴聲融入蛙鳴,別有一番韻味。幾個侍女裏裏外外地在忙著打洗麵水,準備她卸妝時的用物。

朱棣的大帳就在徐妙錦的斜對麵,中間隔著一片紅柳樹林,紅柳生在一片水窪地裏。古箏的琴音飛越紅柳林,深深地吸引著他。

朱棣站在門前來回走動著。古箏的優美琴韻不時飄來,撥動他的心弦,他的心裏就像有無數的小螞蟻在爬,癢癢的,一種無法言傳又無法抑製的欲望在他心底湧動著。

其實他的內心世界,就連近侍太監鄭和都意會了,鄭和與一個小太監在朱棣身後咬了一陣耳朵,上前說:“殿下,小的去告訴徐妙錦接駕呀?”在鄭和看來,這是一個很討好的建議。

朱棣倒是沒有想到鄭和居然窺視到了他內心的隱秘,他有一種突兀感,也多少有些被冒犯、被輕侮的羞憤感,但近侍的舉動畢竟是討好的表示,絕無敵意。他愣了一下,故作發怒狀:“胡說,我什麼時候說要去徐妙錦那裏了?”

鄭和知道這次拍馬拍到蹄子上去了,是他侍奉親王殿下的一次小小失誤,至少是火候沒看準。他輕輕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說:“我多嘴,舌頭上若不長疔才怪呢。”

朱棣被他逗樂了。他讓鄭和告訴自己,是怎麼想的?為什麼會有這麼個念頭冒出來?

鄭和那張娃娃臉和一對小圓眼睛裏充滿了機智和小狡猾,他說,別說殿下呀,就是他這樣的“刑餘小人”,聽見這美妙的琴聲也動心啊,更何況徐妙錦長得那麼好看……

這話說得朱棣眉開眼笑,他用手指頭點著鄭和的腦門說:“你這個小猴崽子!連你都不安分啊!”停了一下,他又皺起了眉毛:“你方才說什麼?說你自己是‘刑餘小人’?”

鄭和眨著眼,惶惑地問:“殿下,小的沒說錯吧?”

“錯倒沒錯。”朱棣說,“這話是罵你們太監的,你明白嗎?”鄭和沉默地點點頭,表示明白。

朱棣很奇怪,這個叫法,是文人在書卷中挖苦太監的稱謂,閹割生殖器,不管是否自願,與古時候的宮刑是一樣的割法,說是“刑”也並不過分。隻是,他雖粗識幾個字,即使不算胸無點墨,也不會懂什麼“刑餘小人”,小太監怎麼會知道這個詞?

鄭和低下頭說:“回殿下,鄭和不敢說。”

朱棣說:“有什麼不敢說的!”

鄭和說:“我該死,不該偷看殿下書案上的信劄。是在殿下書房裏看見陳瑛在信裏這麼寫的。”

朱棣斜了他一眼,一般說來,太監對親王書案上的東西,有意看一個字都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但十個太監九個目不識丁,鄭和是個例外,他認那幾個字還是朱棣恩賜他,讓他學的。

鄭和忙給朱棣跪下了,他說自己可不是故意看的。那天他給殿下拾掇書房,一陣大風從殿外吹來,把書信吹了一地,鄭和往起收揀時無意中看見的。

朱棣並不怪他,要怪,該怪朱棣自己。太祖高皇帝不準太監們認半個字。朱棣寬厚,讓他們識幾個眼前的字,鄭和這才看得懂啊。叫他們‘刑餘小人’,這太陰損了,太監們小小年紀就淨了身,夠不幸的了,有幾個人是心甘情願當太監的呢?朱棣不忍心為這事責難鄭和。

鄭和感動得熱淚盈眶。鄭和說:“有殿下這句話,跟著王爺,吃再大的苦,受人再多的白眼,也心甘情願。”朱棣在他的肩上拍了幾下。

朱棣向隔壁一個帳篷望望,小聲問鄭和,徐王妃卸了妝沒有?

鄭和會意,說徐王妃早就睡下了。她說頭有點痛,睡前剛拔了一個火罐。朱棣點點頭,拔腿向發出琴聲的徐妙錦住處走去,鄭和心頭一喜,方才的內疚和自責立刻跑得無影無蹤了,他知道燕王是去尋歡作樂了,他急忙緊緊跟隨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