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皇後說:“我還敢說嗎?再說還不得殺了我呀?”朱允炆笑了:“我是那樣的暴君嗎?”馬皇後這才又回嗔作喜地安慰他說,陛下不是派人把燕王堵回去了嗎?他不也派三個兒子進京來代他吊唁了嗎?多加防範就是了,用不著過度憂心,保重身體要緊。
一僧一道
東嶽泰山腳下的泰安城,一切招牌都離不開五嶽獨尊的泰山。朱棣被泰安知府安排下榻的客棧就叫“東嶽客店”,倒也名副其實,這是一家推窗即可以遙望泰山玉皇頂的客店,前樓又兼營飯館,生意興隆,幾乎座無虛席。
底樓大堂裏有一張拚起來的大桌麵,有十幾個打扮成商賈模樣的人在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張玉、朱能,甚至鄭和也混跡其中,最奇怪的是朱棣也易服在座,他卷著袖子袒著胸,盡量表現得粗俗,誰也不會把他的尊容同王爺聯係起來。看上去他更像一個獵戶、屠夫。
朱棣帶頭劃拳行酒令,吆五作六,喊得震天響。
“五魁手啊、七個巧啊、六六六啊……你輸了,喝!”朱棣大叫著,輸了令的朱能隻得捧起一大碗酒咕嘟嘟地灌下去。
鄭和和朱棣手下人都很納悶,朱棣今個這是怎麼了?他是一個最講尊嚴的人啊!他為什麼突然變了一個人?但說實在的,鄭和更喜歡這個平民化的朱棣,他永遠這樣才好呢。鄭和吞了一大口菜,小聲對張玉嘀咕,今個王爺犯了哪股風了?他從來沒這樣過呀。
張玉的頭腦當然不會像鄭和那麼簡單了,他相信王爺此舉一定深藏玄機奧妙,朱棣幹什麼事情都是彈不虛發的,一定有好戲。但他不想對小太監多廢話。
好戲正在不同的地方上演。東嶽客棧門前正有一僧一道相偕到來,僧是道衍,道則是他剛從徂徠山請下來的袁珙。此人大腦門、高顴骨,大嘴叉,兩個耳朵又出奇的小,與大耳朵的道衍形成巨大反差。他也是一副怪模怪樣的相貌。他們離老遠就聽到聲震屋瓦的行酒令的呼叫聲從酒樓裏傳出來。
袁珙不禁停步門外,皺著眉頭說:“你畢竟是方外之人啊,這種世俗的喧鬧場所,你也常常涉足嗎?”
道衍大笑:“你我盡管僧道有別,彼此心裏有數,誰還是想真正出世啊?”袁珙說,到底叫世俗人看了不雅。道衍說他向來是我行我素而已,不管世俗人怎麼看。
袁珙說:“怪不得你出山了呢。”袁珙不知他為什麼相中了燕王。在袁道長看來,憑道衍的本事,該去建文皇帝那裏去討封,也是他建功立業的正地方。道衍卻說他並不求封侯拜相。
袁珙不信,認為他矯情,離開清靜無為的塵外,擠進繁喧傾軋的塵世,又不圖榮華富貴,那這是何苦?
道衍有他的說法。每個人來到這世上,都有各自的活法,有時一生得失隻因為一點緣分。他所以赤膽忠心地輔佐燕王,隻因為朱棣一句成全他的話。袁珙很感興趣地想聽究竟。
原來壬戌洪武十五年,馬皇後薨逝,燕王回京奔喪,太祖皇帝為了讓兒子們記住為母後四時超度,特別選了些大法師給各藩王,道衍也在應選之列。老四燕王與他一拍即合,可太祖卻說他相貌粗陋、麵目可憎,說他久後必不為善,要把他下到牢中,但燕王一句話救了他。
袁珙問是什麼話?朱棣當時說自古貌奇者必有來曆,這道衍和尚未出山時,在寺中一直供奉著太祖的畫像,早晚一爐香,這樣忠心之人,天下難尋啊。這一來,朱元璋才轉怒為喜,一句話改變了道衍的命運。
袁珙說:“怪不得你這樣為他賣命呢,值,士為知己者死嘛!”
快到門口時,早有店小二迎出來:“二位長老屋裏請,哎喲,這還有一位道長,不管吃葷吃素,南北大菜,山珍海味,我家酒樓的菜肴,皇上、親王也得說好,吃了這一回惦念下一回。”
袁珙說:“店小二這張嘴,隻怕連死人也能說活了。皇上、親王會屈尊到你這雞毛小店來吃飯?”店小二說:“這都是沒準的事。快裏麵請。”道衍一邊邁步進門一邊說:“隻怕皇上、親王真來了,你有眼無珠還認不出來呢。”店小二說:“那怎麼會?皇上、親王往那一坐,頭上有光環,那光環是一條金翅金鱗的真龍,若不怎麼叫真龍天子呢!”他二人聽了,不禁相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