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
袁珙忽然跪下去,對著朱棣納頭便拜,口裏說:“天子在此,請受貧道一拜。”這突兀的舉動弄得滿桌頓時鴉雀無聲,全都愣了。
朱棣斥道:“哪來的瘋道士,順口胡說!快給我趕出去。”
當朱能上來拉他時,袁珙說:“殿下,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自重,跑到這種地方來作踐自己呢?”這一說,人們不敢視袁珙為瘋子了,朱能也鬆了手。朱棣故意說自己可不是什麼殿下,他和他們一樣,是官府裏的兵丁,湊幾貫錢,在這裏飲酒作樂而已。
袁珙說:“王爺休要欺我。我看不錯的,閣下非但貴為藩王,你這相貌乃天子之相。”
袁道長的相麵和“天子相”的話語一出,如一石激起千重浪,很快在酒樓上下的吃客中間傳開來,不管酒醉的還是清醒的,都爭相跑來看“天子相”。
朱棣有點緊張,這可不是得意的時候,盡管心裏被袁珙說得一陣陣發熱,心也激動得怦怦狂跳,但他並沒糊塗,也沒失去警惕。他深知利害,萬一傳出去,傳到京城,那可就是惹禍上身了。
朱棣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必須把自己擇得幹幹淨淨的。他隻得說:“真是個瘋子,快把他轟走。”
侍從們把袁珙從地上拉起來,正要往酒樓外麵推,倒是張玉感興趣地說:“聽聽他怎麼說,到底是不是瘋話。”
袁珙說,王爺龍行虎步,日角插天,這分明是太平天子相啊,如果日後不準,可殺他袁某人之頭。他手下的眾人一聽,個個麵露喜色,張玉甚至問:“那你看我們這些人的相貌呢?”
袁珙掃了他一眼說,他就是大將軍的相,並能封公侯,他們這些人全是貴不可言,隻要跟定燕王不生二心就行。這回連鄭和都手舞足蹈起來。看熱鬧的食客們都在竊竊私語。店主人竟跑過來給朱棣磕頭了,口口聲聲說他“有眼不識泰山”,王爺住到他店裏,居然不知,慢待王爺有罪。
朱棣麵對這情景,一時不好收場,正躊躇間,從廊柱後轉出道衍來,他來替朱棣解圍,他不客氣地說:“何方妖道,在這裏妖言惑眾!”朱棣趁機命張玉、朱能動手綁了妖道,快把這妖道送交泰安府嚴辦,如果不是瘋癲,就治重罪。張玉不忍,還想求情:“王爺,人家總沒有詛咒咱們呀。”朱棣看看自己的裝束,很覺失了麵子,連忙從鄭和那裏要來藩王的官服穿上,有了體麵,也就恢複了威嚴,他向各位食客承認自己確是燕王,所以微服私訪,就是聽人說,泰安地麵上常有歹徒妖言惑眾,今天果然叫他逮了個正著。他稱,這等唯恐天下不亂之徒,不嚴厲懲處,還了得?然後一迭聲喊快押下去!
袁珙一時也蒙了,忙求救地去看道衍。道衍卻顯得無動於衷,一副見死不救的冷漠樣子,不得要領的袁珙被押出去了。
拿命賭燕王一年必反
這天,奉先殿早朝時,朱允炆又催問齊泰,那個四川教諭,叫程濟的逮到了沒有?齊泰奏道,沒有抓到,已經逃跑了。朱允炆看了方孝孺一眼,說,是有人給他暗通了消息吧?
沒人敢應,好多人都低著頭看自己的笏板。這時,方孝孺的迂腐勁上來了,他索性硬著頭皮出班奏道:“啟奏聖上,這程濟雖然莽撞冒昧,可他所擔心的,不無道理呀。”
朱允炆惱怒地說:“你還敢為他辯護?聽說你與他有瓜葛?”方孝孺坦然承認,自己是他父親的老師。朱允炆哼了一聲:“那他跑了,唯你是問,你得替朕抓回來。”方孝孺下麵說的話,大臣們更以為迂腐不堪了,他竟說,依他愚見,程濟是坦蕩君子,敢作敢為,必不至於跑的。方孝孺又好漢做事好漢當地向皇上認罪,說他曾讓程濟逃跑,但方孝孺又堅信他不會跑。朱允炆說:“不打自招了吧?你擔保他不會跑,這不是跑了嗎?”這時奉先殿外麵登聞鼓響了起來,咚咚聲如天鼓震人耳膜。這登聞鼓恐怕是天下最大的一麵鼓了,鼓麵有七尺寬,重五百多斤,高高地懸在奉天門外。這是當年太祖皇帝朱元璋所設,是專門為告狀無門的人準備的,官員也好,百姓也好,凡有冤屈的均可在此擊鼓,把冤情直接上達皇帝,告禦狀。但這鼓輕易沒人敢敲,弄不好,會反坐,如被視為雞毛蒜皮的小事或是無理取鬧,那就有掉腦袋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