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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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要徐王妃大張旗鼓地給孩子們備辦衣物、用具,要做得像辦喜事一樣,要散出風去,使府裏上上下下都傳開,三子留京就館,燕王是求之不得的。這樣一來,就一定能傳到京城裏去,三個兒子才能安全。
沒等徐王妃答應,朱棣從敞開的門裏望見王府長史葛誠又轉了回來,朱棣故意大聲吩咐王妃,馬上為世子他們準備冬裝,南京雖不像北平這麼嚴寒,冬季沒有火爐,反倒凍手凍腳,多帶些厚衣服。朱棣說皇上很敦厚,自己好學,又留高熾他們在上書房就館,天大的好事呀,在上書房授業的人,像方孝孺這樣的儒學大師,北平哪有啊?
朱棣觀察著,見葛誠故意放慢腳步聽了個仔細。朱棣走到門口叫住了他:“葛誠!”
葛誠過來哈下腰,背更駝了:“王爺……”
朱棣吩咐他,除了功臣請封表章外,再準備一份謝表,有消息說,皇上開恩,留世子三兄弟在南京宮中就館,等消息確切了,他請葛誠代他進京,奉表謝恩。
葛誠說:“遵命。”
等葛誠走過去了,徐王妃已經看出朱棣在葛誠麵前做戲,就問:“難道你的長史都不可靠?”
“可疑。”朱棣說,當今天下,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燕王府的事時常泄露,一定是有人為朝廷探風,不得不防啊,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說罷站起來要走。
徐王妃問他要到哪裏去?
“當然是大慶壽寺,去見怪僧,”朱棣說,“再約上那個妖道,我有這兩個怪僧妖道,就不愁了。”
選賢任能也要心狠手辣
方孝孺在擁塞著圖書典籍的書房秉朱筆閱卷,這是太學裏皇族學子的卷子。女兒方行子提一把雙刃劍進來,一身短打,一臉汗水。方孝孺略側目看了她一眼,輕歎一聲:“世人稱為父是天下讀書人的種子,可我這種子在自己家裏卻不能生根發芽,你偏要違拗我的意願,去耍槍弄棒。”
女兒有她的一肚子牢騷,皇上又不允許女流去科考,她以為真不如唐朝,武則天還開過女科呢。方行子的口氣很大,她說真讓她下場,中兩榜,殿試時與皇上對策,也不是什麼難事。
方孝孺放下筆,說:“嗬,好大的口氣。”他認真地打量一眼女兒,不禁歎息連聲,他還不了解自己女兒的學問嗎?說真的,方行子這話還真不是誑語,可惜她不是個須眉男子呀。
方行子絞了一塊濕巾擦著臉,向案上掃了一眼,問:“給你的太學生們批卷子呀?”順手拿起一張,粗看了一下,笑道:“這字,寫得如蟑螂爬的,文理也不通,誰的卷子呀?”
還能有誰的?這是令方孝孺頭疼的人,原來是燕王次子朱高煦的卷子。不過,方孝孺認為,也不能一概而論,別看他文理不通、字句不順,卻才思敏捷,有靈氣,又喜歡練武,可與方行子為伍。
方行子笑了起來,認為父親是在貶低她:“我可不是不能文才武的呀。”她給父親衝了一壺新茶,問道:“皇上把燕王三個兒子留在京中不放回去,燕王會怎麼想?這不是當人質了嗎?”
方孝孺警告女兒不可亂說,留下就讀,也是好事呀,怎麼能說是人質呢。方行子弦外有音地說:“父親官雖不大,大事小情卻得到皇上垂問,我希望你多給皇上出點好主意。”
“這叫什麼話!”方孝孺說,“好像我盡出壞主意似的。聽你這口氣,你好像有什麼好主意,不妨進獻啊。”
方行子說她可不管這閑事,治國安邦之事,自有肉食者謀之,我何間焉!方孝孺開玩笑,他這肉食者碗裏有肉,他女兒也自然不是素食者呀。方行子笑了起來,她說她總有一種擔憂,覺得建文皇帝雖然明仁孝友,卻太軟弱,難成大事,比起雄才大略的開國皇帝差遠了。
方孝孺說,不能這樣講,各有千秋,各有短長,一國之君,仁孝是本。建文皇上十四歲的時候,他父親背上長了一個毒瘡,流膿流血,痛苦不堪,皇上就用嘴為父親吮吸毒液,一般人做得到嗎?
方行子認為,這充其量是個孝子,和治國平天下挨不上邊。
方孝孺說:“非也。你知道太祖高皇帝是怎麼評價他的嗎?太祖說,有這樣的好子孫,我還犯什麼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