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鬆?樂文笑得眼裏差點兒沒把血流出來,放鬆,我他媽哪次不是毀在放鬆上!
那次高風就把這事敲定了,當然是主席點的頭,說好六月五日,陽光最為燦爛的日子,吳水那邊的風光也最有看頭,由副主席麥源帶隊,作協和文學院組團,去陽光集團采風。可到了六月四日,陽光的秘書突然來電,說高董事長正在接待一名重要人物,騰不開身,采風的日子能不能推遲幾天?樂文正在跟波波纏綿,想也沒想便說行,推遲幾天都行。樂文本盼著陽光能把日程再往後拖一點兒,好讓他更從容地處理好跟波波的事,沒想第二天秘書又打來電話,聲音軟綿綿地說:“樂老師,考慮到作協已做好安排,你們還是八號來吧,請柬我已用快件發了過去,車子後天便到。”樂文倉倉皇皇結束掉跟波波的瘋狂,便踏上去陽光的行程。好在波波遠比劉瑩那鄉下姑娘有素質,愉快地吻了樂文一下,說自己也要往深圳趕,那邊還有人等她呢。說完,腳步匆匆先樂文而去。
這妖精,也學會了玩啊。樂文一想波波反複無常的樣子,心就有些抖。
去陽光集團的采風隊伍一共五人,作協副主席麥源,《西部小說》編輯小洪,去年剛剛憑長篇小說《血漠》獲得全國大獎的作家老樹,樂文,還有一位是寫了將近十年最近才有點兒名氣的基層作者劉征。創研部主任馬蘭也吵吵著要來,說她這兩年東西沒少寫,名沒少出,憑啥采風老是挨不上她?副主席麥源一口否決。麥源是個老傳統,尤其男女方麵,正統得可怕。“下去那麼長時間,帶個女的,像啥?”他在會上這麼反駁,弄得誰也不敢支持馬蘭,好像一支持真就有了問題。馬蘭憤憤的,卻把恨記在了樂文頭上,認定是樂文從中作梗,不想讓她去。
“公報私仇,可恥小人!”馬蘭罵。
車子在高速路上奔馳,遼闊的黃土塬仿佛一本被人翻爛了的書,嘩嘩在眼前閃過。綠色掩不住的蒼涼還有隨時冒出的土坷垃枯澀著樂文的眼睛,隔窗望了一會兒,樂文失望地收回目光。
車子內,副主席麥源正在昏昏欲睡,謝了頂的禿頭在陽光下發出滑稽的光亮,讓人對這個窮其一生也沒能走出黃土塬的老文人生出一絲悲哀。基層作者劉征卻很虔誠地雙手捧著麥主席的喝水杯,望穿秋水般看著這個令他仰望了若幹年的老作家。小夥子也算可憐,原本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如果安下心好好幹,很可能會前程似錦,但他偏是著了魔地喜歡文學,還揚言要做麥源第二。這下好,因為一篇二流的官場小說,惹翻了單位領導,處處受刁難不說,還幾次揚言要開除他。他老婆火上澆油,一看單位提拔他的事徹底無望,頓生嫁錯人之感,整天叫喊著跟他離婚。小夥子走投無路,幾番求到麥源門下,央告著要進文學院,謀一碗專業作家的飯吃。這年頭,專業作家的飯也能叫飯?可偏巧就有劉征這種傻帽,做夢都能聞見這飯的香,以為隻要混進文聯大院,這輩子就能成為茅盾,成為巴金。麥源也是賣足了關子,弄得小夥子三天兩頭大老遠背著沉甸甸的土特產來,就像朝聖一樣叩向心中的門。
一看見他滿頭大汗的樣兒,文學院那幾個口無遮攔的人就喊:“劉作家,你這是長征走完了第幾步呀?”或者:“劉作家,山頭攻下了沒啊?”劉征似乎不覺得自己愚蠢,一如既往咬著牙往麥源家跑,最後直感動得麥源老淚縱橫,在文學院會議上講:“這樣執著的人哪兒還有,放眼文壇,現在哪個不是抄近道,不是變著法子玩另類?今兒個來個美女作家,脫了褲子靠下半身寫作,明兒個又冒出個美男作家,搞什麼性感文學。文壇幹脆不叫文壇了,就叫妓院,搞些個妓女往那兒一坐,準能火起來。”罵完美女又罵美男,末了又把話題扯到“80後”,鼻子裏冒著青煙說:“那也叫寫作,也配叫文學?我看跟扯雞巴閑蛋差不多。”最後,才把問題落到劉征身上:“看看,像他這麼執著的,這麼把文學當崇高事業的,還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