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文選擇個安靜的位子坐下,劉征已端著水杯去找麥源了,他是一刻也不敢離開麥源。老胡吃完後跟著賀小麗上了樓,他還沒住下呢。趁亂的工夫,樂文給波波發了條短信,告訴她自己到了吳水,同時問她現在在哪兒。摁動按鍵的一瞬,他又想了想,加了四個字:挺想你的。剛發完短信,一抬頭,竟見剛才陪他的女秘書站他身邊,臉上怯怯的,卻又暗藏著一團暗紅,眼神似乎在問:樂老師,我能坐下麼?

這個女孩叫橙子,原本不是什麼秘書,是陽光集團房產銷售部售樓員,因為跟賀小麗關係好,被賀小麗臨時拉來當陪女。樂文也是剛才在飯桌上知道的。

陪女是陽光集團的一種叫法,公司做大後,方方麵麵來的人多,單有領導作陪似乎不夠,跟不上時代潮流,因人而異,就在公司裏預備了一些年輕漂亮能拿得出手的陪客女孩。

跳了兩曲舞後樂文才知道,橙子還是個文學青年,癡迷著寫作。

怪不得呢。

不過樂文隨後就想,興許是橙子故意拿話讓他開心,這年頭,哪還有什麼文學青年?

采風的事第三天才提上日程,樂文正在睡大覺,就聽樓道裏響起高風一貫的大嗓子:“大作家啊,怠慢了。”樂文從床上躍起,衝走進門來的高風嚷:“好你個高土財,敢戲耍我?”“哪啊,你可千萬別多想。”說著,一人給了對方一拳,既算是親密,又算是歡迎,樂文算是把兩天的寂寞給打走了。

等到了會上,兩個人便一本正經,高風成了高董事長,樂文成了樂老師。

高風說話還是那麼直接,一點兒不帶彎兒,間或還夾雜著一兩個髒字。“操,”他說,“請你們來,就一件事,寫,寫越多越好,我高風按字兒論價,誰寫得多我不虧誰。至於寫啥,你們看,寫啥都行,反正你們是作家,筆你們拿著,寫啥還不由你們?”麥源眉毛皺了一下,很不舒服。“麥主席,你老別聽著不慣,我高風是個粗人,文文捏捏的話不會說,總之就一個字:寫。”高風幹笑了兩聲,坐下,將話筒讓給了李正南。李正南畢竟念過書,說出的話就是不一樣,先是恭維了一通麥源,將麥源那些成就全抬了出來,還用了“仰仗”這個詞。麥源臉色果然好看了許多。高風心裏恨恨的,罵了句髒話,人卻殷勤地給麥源遞了支煙。李正南言簡意賅,將陽光的意圖道了出來,陽光要搞大慶,打算輿論上造點兒勢,特別想借作家的筆,給陽光美言幾句。“當然,能揭醜最好,巴不得你們把意見提出來,幫我們改進。”李正南這麼說。

麥源臉上便有了神色,躍躍欲試的,想接過話筒,來幾句什麼。李正南裝作沒看見,說完又將話筒還給高風。高風笑笑,還是那句話:“來的都是客,大家吃好玩好,我最近忙,不忙不行啊,幾千號人跟我要飯吃呢。實在沒空陪你們,事兒都交給李總,需要什麼,隻管提,誰客氣就是不拿我高風當人看。”說完,就宣布會議結束,“吃飯吃飯,今兒個我親自陪,李總,叫幾個能喝酒的,今兒個放不翻他們,不饒!”

去餐廳的中間,高風眼樂文相視一笑,兩人藏有什麼鬼似的。其實也不是鬼,樂文怕麥源講個沒完,提前特意叮嚀,千萬別讓話筒落在麥源手裏。

麥源大約是會上沒講上話,又覺這樣的會不倫不類,心裏忽然就別扭,加上李正南正陪著老胡,嘰嘰咕咕說啥,越發不是味兒。本來這次采風就沒老胡的份,他倒是想來,比誰都積極,麥源一票給否決了。沒想這家夥還是跟來了,臉皮還那麼厚,有點兒賴著不走的意思。麥源心想,文學院這張臉算是讓老胡給丟盡了,多來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人家陽光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