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坐實了宋江一夥人是被招安的。此詩第五至八句描寫宋江等36人受招安入京覲見皇帝時的情景,與《水滸傳》第八十二回的“宋公明全夥受招安”中的描寫是很相似的:
宋江傳令,教鐵麵孔目裴宣,選揀彪形大漢,五七百步軍,前麵打著金鼓旗幡,後麵擺著槍刀斧鉞,中間豎著“順天”、“護國”二麵紅旗,軍士各懸刀劍弓矢,眾人各各都穿本身披掛,戎裝袍甲,擺成隊伍,從東郭門而入。隻見東京百姓軍民,扶老挈幼,迫路觀看,如睹天神。
從這首詩看,宋江一夥被招安這個曆史疑案基本上可以定了下來。從中可見老百姓是讚成招安政策的。詩中已經寫明“嗷嗷赤子陰有言,又願官家早招卻”,因為老百姓想的是少受些戰亂之苦。李若水從統治者長遠利益著想是不同意招安的,他認為招安政策會有不良後果,不僅官吏的選取要有一定的標準,而且從長遠來看,招安政策也會鼓勵不逞之徒群起而效尤。他還認為要使人民不為盜,根本還在於輕徭薄賦,減輕對老百姓的壓迫剝削。
6從曆史上的宋江到小說中的宋江
因為缺少記載,對於曆史上的宋江我們知之甚少,我們隻知道他是36個武裝造反者的領袖,這群人活躍在北宋最繁華的地區——汴京四周,數萬官軍對他們無可奈何。侯蒙推斷,宋江“其才必過人”,龔聖說他“識性超卓,有過人者”,都是有道理的。他能把36人的作戰能力發揮到極致,並把數千倍於他們的官軍搞得團團轉,沒有謀略、勇氣行嗎?沒有才智行嗎?他必定還有強悍、富於進擊精神的一麵。作為36位英雄好漢的領隊,與做數萬人的寨主不一樣。作為大寨主,他不必身先士卒,隻要在後方指揮若定就可以了。可是作為36人的領隊,他必須衝鋒在先,撤退在後。這種生活對他的性格必然有決定性的影響。元人陳泰從“長老”那裏聽說的宋江為人是“勇悍狂俠”,這是接近宋江的本來麵貌的。《大宋宣和遺事》中的宋江還有其粗獷豪邁、敢做敢當的一麵,殺了閻婆惜,還要在牆上題詩,不諉罪於他人。
可是到了《水滸傳》中,宋江麵貌、性格有了很大改變。首先在宋江還沒有正式出場時,作者就把他定位為名滿江湖的英雄好漢。他號稱及時雨,受到見過麵與沒有見過麵的英雄豪傑的愛戴與擁護。這種稱讚調動了讀者的想像力,以為我們將麵對的是一位多麼了不起的大英雄。待他出場之後,除了慷慨大方、該花錢的時候決不吝嗇而外,宋江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普通人罷了。他沒有什麼武功,不能像魯智深、武鬆、李逵那樣去打抱不平,也不是像吳用那樣的聰明智慧,大者能夠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小者也能為人排難解紛,主持公道。當麵臨死亡時,他也不能像石秀、史進那樣英雄氣十足,視死如歸。在上梁山以前,他還做過幾件漂亮事,如為晁蓋通風報信,殺閻婆惜,結識武鬆,等等;待上了梁山之後,所作所為,多是現代讀者難以接受的。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每次梁山與朝廷作戰,梁山好漢得勝,俘虜朝廷的文臣武將,押到大營,作為主帥的宋江都要為俘虜親解其縛,並跪拜在地,向他們請罪,甚至對梁山的死敵高俅也是如此,而不考慮與高俅仇深似海的林衝會作何感想。這種屈辱的表現,並非是禮賢下士,而是要表達他對朝廷的忠心,為實現招安作鋪墊,而不考慮這樣做是否符合宋江的身份以及由此決定的思想意識和性格。作者隨意決定文藝作品中的人物形象的思想意識和動作行為,不尊重人物形象的性格本身發展邏輯,目的在於實現作者為作品所設計的情節。這一點我在前麵已經談到。為了實現“招安”必須把宋江寫成這樣,它既遠離曆史真實,也不符合藝術的邏輯。因此,評論家在論及宋江形象的意義時分歧最大。讚美者說他“忠義仁厚”、“忠義之烈”、“農民的革命領袖”;反對者說他是“犬彘不是”的“盜魁”,“虛偽猥瑣”的反派人物,說他是“農民革命的叛徒”、“投降派”等等。這種認識都是隻抓住《水滸傳》所寫的宋江形象的一麵,而且不懂得江湖藝人在創造宋江這一形象時,是寄托了他們在反抗主流社會同時又有所妥協的態度。這種態度他們要寄植在遊民領袖人物身上,也就是說寄植在他們的“大哥”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