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農曆粽子節6(3 / 3)

陳曉克進到無人的走廊裏。他說:“就這屋沒鎖。”他用勁踢開門,王書記正和幾個人圍坐在炕桌周圍。王書記皺著臉說:“你幹啥!”

陳曉克慌了。他說:“當是沒人呢,誰知道一屋子。”

王書記跳下地。書記說:“你到底幹啥吧?”

陳曉克說:“我來交檢討書。”

王書記說:“啥檢討書,啥事檢討?誰讓你寫檢討書你找誰去!”

陳曉克拿著那張紙,走到大院裏快楊下邊。陳曉克想:沒檢討書這事兒?他把檢討書上的名字用唾沫弄汙掉,把整張紙倒貼在公社走廊的一塊玻璃上。現在,陳曉克身上輕鬆多了,飄飄忽忽。他是餓了。

小劉和黃牛都在糧站門前的草溝裏,陳曉克看見小劉提著中間紮住的糧食口袋,他說:“快來吃包子,肉餡,白拿的。”

小劉蹲下開始啃包子,連手指頭都給咬了,啃到第五個碎包子才定住神,看見陳曉克蹲在十米以外的青草裏,腮鼓得渾圓。又過了一會兒,陳曉克站起來,才看見站在前麵的小劉手上空了。

陳曉克說:“沒少擱肉。”

小劉說:“回戶嗎?”

陳曉克說:“不回戶上哪?哪要咱這號兒人。”

黃牛認出了回家的路,主動又快樂地快跑,黃牛想象著草料裏的碎豆餅和高粱粒。陳曉克說:“馬脖子三隊隊長,看我哪天把你撂倒,一棒子悶蒙你!讓你滿臉淌血,讓你唬弄老子交檢討!”

16.學習抽煙吧

柴禾填進灶裏,火炕上無數看不見的縫隙裏擠出淡黃色的細煙。團結七隊集體戶的新知青有點兒不想把行李放在炕上。李火焰說:“好像一個大炸藥包。”這個時候,院子裏來了許多農民,他們說:“真有拿弦兒(樂器)的。”李火焰把他的笛子從行李裏抽出來,站得最靠近窗的農民馬上向後麵傳話。農民們一齊說:“還有笛兒!”李火焰感覺炕上的黃煙有某種奇怪又很深長的苦味。是搭火炕的黃泥坯被煙火燎出來的味。他放了行李到院外去,沒想到大地裏的空氣會那麼新鮮,李火焰想:這是剛生產出來的空氣。一個農民拿根剝光了皮的長樹枝過來,胸口灑了一些水,是個智力有問題的人。囊蟲寄生在他腦子裏,把人給搞糊塗了。

農民說:“你是哪個堡子的?”

李火焰不知道堡子的意思。他說:“我沒堡子。”

農民說:“連堡子都沒有,算啥人!你啥也不算,上我們堡子幹啥?”

團結大隊的書記從土道上過來對這個人吆喝。書記說:“去吧,靠邊去,你個傻子!”

書記進了集體戶。外麵的農民也跟進來,書記穿的新軍褲,把人顯得特別耀眼。書記說:“能拉能唱的都到了,先唱幾段,給男女勞力們聽聽。”農民全張開嘴笑,好像已經聽到了最好的歌。等待上炕的人把鞋脫下來提在手上,用腳後跟站著。窗台上放滿了鞋。男人開始往煙袋鍋裏麵按煙葉,寬身子的女人卷好一支煙,在炕上連續邁過很多人的頭頂走,她喊:“哪兒有取燈兒(火柴)?”炕上坐滿了人,新知青站在地上看一個非常年輕的母親向啼哭的孩子臉上噴一口煙,孩子馬上安靜了,把黃頭發的腦瓜依在滲出乳水的衣襟上,他在吮一隻扣子。

拉小提琴的知青打開琴盒,用拇指撥弦,它們全走了音,炕上的人聽見琴弦聲,全部靜下來。農民想:以前的樣板戲戶,又來啦。拉提琴的知青攥了攥指頭,感覺很陌生,兩隻手都不再像自己的,它們僵硬憨厚,他說:“清唱吧。”

新知青裏站出個小姑娘,她說:“我先唱,我叫關玲。”炕上的人都說:“多大方的丫頭!”關玲剛唱了第一句,人們同時發出驚奇的響聲,他們都望著她歌唱的喉嚨。農民想:小丫頭,怎麼發了這麼怪的粗聲?他們感覺到遺憾。大隊書記說:“你這是啥唱法?”關玲說中音。書記說:“好,大夥呱唧呱唧。”農民把手上的煙叼住,鼓掌。

關玲唱過歌在院子外麵見到李火焰,李火焰讓她聞空中有什麼味道。關玲非常認真地吸氣,李火焰說:“是冰糖味。”屋子裏又鼓掌了。他們叫剛才拿笛子的人,李火焰被叫進去。

智力不好的農民走開又回來,現在,搖晃著,拿樹枝敲著路邊的青草和柴禾垛,他扭過臉問關玲:“你是哪個堡子的?”

關玲問:“什麼?”

農民說:“你上我們堡子幹啥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