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喝雄黃酒用的老銀雄晶桃形杯,胡建君收藏總覺得爸爸像文藝複興時代的人物,幾乎再難遇到如此多才多藝的人。
爸爸天生會畫畫。隻要說得出的,他都能畫。我在老家木板壁上見過巨幅大象芭蕉圖,很見氣勢,那是他六歲時的作品。小學三年級他自製幻燈機,用透明照相顏料畫各種片子,在院牆上投影播放,大人小孩都來看。他曾和中草藥學會的捕蛇人交往,認識各種蛇類,能講很多傳奇故事,並繪在紙上。我看到過他隨手撿起一段蚊香,在朋友家牆上畫出效果圖。
他動手能力極強,小學一年級就能裝配礦石收音機。他不到一周就學會開車,還會駕駛輪船。七十年代,他在醫院看到靜脈注射器用橡皮筋推動木栓,速度不均,便嚐試用半齒輪齒條原理重新改製,可以勻速推進,在當地醫院得到推廣。小時候,爸爸為我製作了各種玩具,很多公園裏有的,我家院子裏都有。有個墨綠的木馬,我搖到酣。一般人十多年才能達到木模八級,他三年就達到了,曾為外海航運公司製作高難度汽缸頭木模並投入使用,上海公司的領導說:“你憑這個手藝就能獨闖上海灘了”,當時爸爸二十出頭。
但這些不是他的專業。他的專長是古典工藝家具設計。早在八十年代,爸爸由省長親點赴加拿大,開辦家具行業的中國第一家境外合資公司,在五大湖邊,留下了很多精彩的設計手稿。當時國內家具廠手工加工線節,效率低,爸爸設計製作了半自動萬能線型機,工效提高三十多倍。他說他所有的發明創造都一次成功,沒有反複的經曆,因為做之前已經想好了每個細節。
讀高中時,家裏離學校近,周末經常有同學在家聚餐。爸爸好酒,他有五斤黃酒、兩斤白酒的酒量。那時中晚餐各兩斤半黃酒是雷打不動的,席間跟任何人都能談笑風生。如果來的同學中有能喝酒的,他就反鎖防盜門,不讓逃走,灌以黃酒佐以豬頭肉。同學的金屬眼鏡從中折斷,爸爸焊接後看不出焊點。他是音樂發燒友,家裏的環繞立體聲組合音響配有五十多個喇叭,連座位底下都是音箱。大年三十都有同學聚在我家聽音樂看錄像。十多年後,爸爸還能記起我高中同學們的姓名,在接到電話時迅速叫出他們的名字。
爸爸身材高大,風神俊朗。他體育十項全能,小時扮楊子榮,穿著披風從二層閣樓跳下,被奶奶捉住就是一頓暴打。因為長得好,每次放學,有女生躲在自家門後看他。我錢包裏放著他的照片,每次新認識朋友,經常將話題轉到爸爸身上,然後我就說:“要不要看爸爸照片?”甚至在課堂上全班傳閱,引起讚歎聲一片。
爸爸永葆童心。我洗完澡撲了爽身粉在家赤腳走動,爸爸開門看到地上的腳印,驚奇地問:“是不是狼來過了?”他買了高倍望遠鏡,和我一起從樓上扔下東西去,躲在陽台用望眼鏡追蹤那東西的行蹤。我給他買了各種多功能手電,於是每次到影院,他磨蹭到開場才進去,為了在黑暗中用上電筒。
我要買自行車,爸爸專程從寧波趕到上海,看看家門口的車道是否安全。他經常囑咐,濕手不要碰開關,睡覺時手機離頭部五米遠,過馬路要當每一輛車都沒刹車……我上海新家的設計裝修由爸爸親自完成,連網線、電線、管道都親手設計。那時他剛動完手術。我很不懂事,不大去現場,有時剛到門外,爸爸就說:“裏麵灰大,別進來!”
我每次從上海回鎮海,隻要告訴爸爸車次,無論回家再晚、天氣再差,他總提前在樓下等,也總是等到了我,才開飯。我一點點的頭疼腦熱他都記掛在心,天天問候,而他做了大手術,聯合家人一起瞞著我,說不能讓我分心。
爸爸和叔叔小時候在院子的梨樹上刻字,記下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兄弟。朋友們都說,你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那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