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麒麟送子老銀帽飾,江西地區,胡建君藏來上海十年了。我本是隨遇而安的人,埋首一個城市十年,怎麼也有了真切的認同感。但故人故事總在心中,何況我永遠的故鄉--鎮海,還有時常念及的母校鎮海中學。

鎮海是一個奇特的地方。這個始建於唐代的古老縣城,在現代出過二十六位院士,也出過陳逸飛、賀友直、顧生嶽等著名書畫家,還出過包玉剛、邵逸夫等商賈奇才。這個柳絮紛飛的五月,我回到故鄉,這裏依舊像她的名字,從容安靜,波瀾不驚。鎮海就是電影《早春二月》裏的芙蓉鎮,那時柔石還在鎮中擔任國語和音樂課的教師。又一次站在光影斑駁的柔石亭,巡禮我的美麗校園,泮水池邊姹紫嫣紅,梓蔭山上草木蔥蘢,這所由郭沫若題寫校名的我的母校,風風雨雨一百年了。鎮海中學是浙江省第一所重點高中,曆年高考上線率100%,重點率90%以上。這所中學,甚至比一所大學還要榮耀。高中畢業近二十年了,尋常的日子,都隻能在圍牆外回顧仰望,校內有太多的全國文物保護遺址,還有那群前程似錦的同學少年,終日書聲琅琅,而門禁森嚴。此次因百年校慶得以重返,有點來之不易,又那麼小心翼翼,竟如近鄉情怯。“起初不經意的你,和少年不經世的我”,隨著那些青澀而飛揚的年少時光,一一回到目前。

那時候幾乎每個老師都有外號,順眼的不順眼的,真真愛恨交加;班主任在第一次課上朗讀我寫爺爺的作文,聽得自己也淚眼婆娑;總在午間課後和同學一起買薩其瑪吃,圍觀手藝人做麵人糖人;總在夜自習後結伴飛車回家,唱著“周末午夜別徘徊”;總是羨慕住宿的同學,也裝模作樣用保溫杯帶飯來到教室;經常看到下雨了,和同學挨到最後才離開,拎著鞋子赤腳回家;總有同學周末在我家聚餐,被我爸灌以黃酒,陪吃豬頭肉;也有同學在節假日到我家,打著地鋪看通宵錄像;我們喝著果珍聊著天,看張國榮的《倩女幽魂》,張曼玉的《阮玲玉》……有個人每次必點林青霞的《東方不敗》,前前後後看了26遍,畢業時把“東方不敗”寫在牛仔褲上;有次騙好友說我要轉學了,他們幾乎含著淚到我家。我放響了《紅葉舞秋山》,一句話都不說,一時心潮澎湃,而又各懷惆悵;又一次我們在男同學家聽了一整夜的《天空》,心事流轉,如對夢寐。如今重聽那些歌,每首都有往事的味道,往日的人……

校園裏總有白發的先生,漂亮的女生;我們總在操場上看男生踢球,為心愛的同學加油;有男生每次著裝配色極其大膽,襪子也不盡相同,我們暗自驚歎,畢業體檢才知他是色盲;有男生很少洗澡,我們聞味識人,可憐他的同桌用棉花球堵住鼻子堅持聽課;我們在梓蔭山上背書,看校工阿英環操場跑步,永不停歇。他智力不佳卻極憨厚,還會唱《軍港之夜》。喚他一聲滿臉帶笑,而今安在否?那個宿舍熄燈後總在路燈下背書的女孩,後來到了北大,晚會上她唱《滾滾紅塵》,驚豔全場;有同學上課被老師批評,負氣扔下課本、瀟灑跑出教室,卻會為換座位而哭泣。又記得她在雨中踏水而歌,唱《滄海一聲笑》;有師兄保送清華,又突然因白血病離世,大家無限唏噓;高考結束,同學把萬惡的課本賣到舊貨攤,卻被媽媽好一頓教訓,一路哭著走到我家;我們在燭光下回憶往事,雙雙落下淚來;我們給對方寫信,寫在隨手拿到的紙上,寫在片片落葉上,一口氣寫上十多張;我們在同學錄上真情流露,總也說不完的話,總也不肯說再見……多年以後,我還是一遍遍地說起我的故鄉、我的校園、我的同學,引得我大學中文係的室友、一位省優秀畢業生,放棄去杭州的機會,一心一意來到鎮海中學執教,從此紮根在我的故鄉。

彈指二十年。從鎮海到上海,對於我來說,也就是從一個校園,到了另一個校園。在同學聚會的眼酣耳熱之時、觥籌交錯之間,熟悉的感覺紛至遝來,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從未改變。最愛同學少年,依舊同學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