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銀鎏金掐絲鑲碧玉領帶夾,回流件,胡建君收藏濃春時節,跟著爸爸去江南掃墓。陳山腳下,開滿一樹一樹的梨花,掩映著漫山漂亮的書法。與往年一樣,太奶奶的墓早就被人修整幹淨了,拔除了雜草枯枝,新淋了土,墳頭還種了一大捧新鮮的青草。我和爸爸祭供完畢,一起去尋找那位年年幫我們清理祖墳的老石匠。每年隻是一句口頭的托付,他便年年風雨無阻,早在清明之前就把墳頭和上山的小路都仔仔細細清理了。我們也便年年滿山遍野地找到他,給他一筆辛苦費用,還有一些清明小食,跟他拉幾句家常。他無兒無女,有時候就坐在山腳下抽煙,笑嗬嗬地接過我們的錢物,還有真誠的祝福。有時候他可能在山中的某個角落,隨意哼著些熟悉的江南小調。在山間一路看景一路行走的時候,聽到若有若無的歌聲傳來,令人想到阮籍與孫登在山野的嘯歌,如梵琴撥響,如百鳳齊鳴。在我和爸爸聽來,這位老匠人的小調,也如春天般明亮生動,我們便循聲而去。年年的清明祭掃活動,也因為與他的遇見,而完美告終。
春天,總是伴隨著這般美好的記憶與聲音。我曾和朋友春夜在西湖邊,看湖邊煙景般的花叢樹木,聽湖中小魚吐氣泡的聲音,還有偶爾魚蝦躍出水麵的聲響,安寧極了。日出時分,竟聽到對岸有縹緲的歌聲傳來,遠遠近近,一程一程,漸漸響徹了整個湖麵。據說常常有人在西湖晨唱,太美太夢幻了。大一的時候,我也曾夜不歸宿,和室友在甬江邊閑坐,聽遙遠的江中機船的“撲撲”聲,還有腳邊草間的蟲聲,做夢一樣地聊天。那個春風沉醉的晚上,我們突然決定要去三峽。也是我唯一一次瞞了父母,逃課走得那麼遠。賣掉了一整本文革郵票,義無反顧地從寧波坐船到上海,登上了去往重慶的71次列車,開往春天的列車。買了旅遊船票才知道預算不夠,饑腸轆轆的兩個女生,用隨身攜帶的拖鞋在路邊小攤換了麵條。船入三峽,不經意中一回頭,隻見脈脈的朝陽升起在青峰間,我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煙消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這兩岸濃綠的青山與我那麼近,似乎觸手可及。氤氳中,連鳥兒的鳴叫聲,都是一點一滴的,塗滿春天的綠意。呼吸著晨嵐的水汽與草木青蔥的香氣,覺得此生真沒有遺憾了。正如《拾畫叫畫》中所唱的那樣,“驚春誰似我,客途中都不問其他”,除了看和聽,實在不用多說一句話,任無限的感動與訝異,在心中柔腸百轉。那個春夜,我坐在船舷上,就著月光,滿心歡喜地寫下了一篇《北駕南艤到白頭》,塗寫在三峽地圖的反麵。十年之後,據說還有中文係的老師,在課堂上說起這篇散文。十多年之後,我還能清晰地回憶起那個春天蔥蘢的色彩、聲音與片段,那些飛揚的無拘無束的少年時光。
春天,是用來看、用來聽的,是用心來感受的。最撩人春色恰是今年。前些日子,應上海詩詞學會之邀,為鬆江十二景之“頤園聽雨”填詞,這四個字便如此春天。於是,有了這首濃濃的《青玉案·頤園聽雨》:“何人彈到春波綠,春波綠,闌幹曲,斷續心腸風和雨。池邊香促,橋頭蓮去,誰識鳳簫處。鳳簫聲裏斜陽暮,夜雨番襲斷蕉鼓。夢入華胥知幾許,驀然回首,滿城初旭,隔座人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