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增先老師家的狗名叫“泰戈爾”,我覺得這個創意很詩意。想想冷幽默的英國人敢用他們萬能的上帝來開狗玩笑--上帝倒立,把God倒過來寫,不正是dog狗麼。所以我想泰戈爾並不會生氣,因為他說過,他的詩是奉獻給神的禮物。萬物為芻狗,也許殊途同歸呢。
方老師說他的“泰戈爾”是從天上來的。這是一條純種德國黑背,由朋友從北京空運到上海,方老師和司機一起去虹橋機場接它。不料狗乘客的降落地點和人不同。等他們輾轉找到“泰戈爾”的時候,離它從北京上飛機起,已經過去八九個小時了。當時的“泰戈爾”隻有幾個月大,和方老師一起在後座。車行途中它不斷看看窗外,吠叫幾聲,又伸出前爪拍打司機肩膀,顯得煩躁不安。方老師猜測:“會不會是想要大小便?”於是停車打開車門。“泰戈爾”迅速地下車方便,又熟門熟路地上車,安靜地躺下了。方老師說:“真神啊。他知道拍打身邊的我是沒有用的,隻有司機是掌控方向盤的。”
更加神奇的是,“泰戈爾”是一條水果狗,它喜歡享用各種水果,尤其在冬天必吃橘子,夏天吃桃子,如果沒有水果的開胃餐,正餐也是不碰的。它還喜歡吃各種蔬菜,但必須是炒得很香,且加了味精的。
“泰戈爾”和我有緣。我第一次去方老師家的時候,它就在大門口趴著,悠閑地把嘴伸出木柵欄外。我向來逢狗必惹,看到它滿心歡喜,摸了摸它的大嘴。還沒等我按門鈴,它突然跑開,一會就帶人來給我開門。方老師說:“見到陌生人上門而沒有叫喚,你是第一個。”因為黑背的職責就是看守門戶。它有個本能,隻要一放出來,就直線奔向大門。我有個朋友就把他家的黑背起名叫“大門”。
大多數的時候,“泰戈爾”以王者姿態在小區花園裏散步,不會輕易叫喚。有一次,天黑時分,它突然對著前麵路口一陣狂吠。方老師看看前方什麼也沒有啊,再定睛一看,隻見一個黑人穿著一身黑衣走了過來。這完全超乎“泰戈爾”的視覺經驗。我便想起《列子》裏麵
“楊布打狗”的故事。有次楊布穿了白衣衫外出,後來由於下雨,便換了一身黑衣服回家。誰知剛走到家門口,他的家狗居然沒有認出他來,對著他狂吠,楊布一氣之下拿鞭抽打了它。楊布的哥哥便上前勸阻,讓他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狗出去時是一身白毛,而回來卻變成一身黑毛的話……
“泰戈爾”生來和貓有仇,大約是很少有機會抓到真正的小偷,闖入家園的野貓便成了它施展拳腳的對象,隻要抓到貓,它便掄圓了往外拋。它還成功地抓到過水鳥。方老師家的院子裏有池塘,養著各種各樣的魚,經常有水鳥飛來偷魚吃。所以到了晚上,便在水塘上覆一張大網。狡猾的水鳥還是想方設法鑽進網的空隙去偷魚,也經常能成功逃離現場。但是有一隻缺乏方向感的水鳥沒有那麼幸運,被漁網生生卡住了。狗視眈眈的“泰戈爾”迅速竄過去,一口咬住了它。拿下來時水鳥還是活的。
方老師的弟弟有次看到我來,回頭跟“泰戈爾”說:“看,你最好的朋友來了!”“泰戈爾”真的很配合地點點頭。最近為方老師編書,每次拿書稿過去的時候,“泰戈爾”都在門口候著。《述異記》中說到陸機的家犬“黃耳”每每能長途往返代傳家書,東坡也有過這樣的念頭,當他的“烏嘴”家犬隨他遇赦北歸,放著好好的長橋不走而泅渡過河時,他寫詩詠之,希望它能遠寄家書。我也幻想著把書稿交給“泰戈爾”就可以走人,不用打擾方老師了。
如今它已經長成到一百多斤,如獅子般英武,初生時的黃毛已經褪換成一身黑棕色,我便順口把“泰戈爾”改名叫“黑格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