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忽快馬回到新鄭,聞知寤生已臥榻數日,徑往後殿,跪在榻前,不知不覺淚水奔湧而出,埋頭自責道:“兒臣方去未幾日,父親便病得如此;兒臣實不該去。”說畢,捂住眉頭,又嚎啕大哭起來。寤生見到,不忍心如此,謂其道:“我兒早晚為國家之主,與諸侯相處之道,不可不知。天下之事,為父不能親自料理,我兒當代為行之。若因為父之病而置國家大事於不顧,失信於人,非明君之所為也。”姬忽於是收起淚水,抱歉道:“父親教訓的極是。”寤生凝望此兒,心中充滿惆悵,又脫不出口。
五月癸未(當年五月十七日),寤生病勢沉屙,奄奄一息,叫祭足來托付後事道:“寡人畢生征戰沙場。早年在朝為官,多助王室懲戒逆亂;近來又為自保國家,不閑於諸侯;此些功績皆賴卿等輔佐得力。而今寡人自知命數將終,將與眾卿分別,不得不以後事相托。”祭足淚目道:“主公福享萬壽,安言自墜人生?”寤生道:“萬物皆有生死,我何以能逃脫其中?隻教我平生多有征伐,不免得罪人。我在世時,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我死後就難說了。我死之後,卿為當權之人,國以重兵防守,不可遠征,卿務必牢記。”祭足道:“主公彌留之際,不忘國家大業。臣雖不才,必盡股肱之力,以不負主公之托,臣下之節。”寤生道:“若卿能如此,我無所顧慮,死而無憾也。”祭足拜伏。寤生又喚世子忽等十一子道:“父親此生得爾等兄弟十一人,才學武藝,各有其能。隻教為父即將別去,待為父死後,爾等不可亂了祖宗規矩。”眾子皆哭得死去活來,異口同聲回道:“兒臣不敢。”寤生又道:“昔日魯武公因信宣王,立了次子戲為嗣,因此亂國二十年;爾後宋宣公效先朝敝製讓位於弟子和,宋亦亂國二十年。爾等兄弟極多,為父死後,要相互扶持,勿要爭權奪位,務必謹遵為父之言。”眾人皆言道:“兒臣謹遵父親教訓。”寤生道:“爾等去罷,教汝伯父來,我有話說。”眾子拜哭而去。原繁入,執手哭道:“賢弟正是經世之年,何故要半道而別?吾不舍矣!”寤生道:“弟莫不是備受病痛折磨,醫無所治,安舍與兄別離?怎教人生在世,終有一別。我若離去,兄當替我鎮守家門,堅守祖業,勿負我意。”言畢,目光呆滯,兩行淚順頰而下。原繁也淚落不止,回道:“吾弟放心!”便擦拭眼淚,再看寤生時;寤生已捐賓客而去。眾人皆哭得昏死過去。
寤生不諱,依禮需祭奠五月,方可下葬;下葬之後,才正式迎立新君。遂姬忽為世子,寤生下葬之前,僅代為從事國君之職,等寤生葬畢,才正式登基。卻說姬忽之母鄧曼早亡;寤生祭奠期間,現夫人雍姞輔佐祭事。忽一日,姬突至內宮之中,告謂母親雍姞道:“兄長本是無能之輩,行事優柔寡斷之人,未有何遠謀。當初齊侯欲將二女賜予他,皆被他推卻,轉而娶陳女為妻。齊侯因此心灰意冷,故而將二女分別嫁到魯國,晉國。今之諸侯之中,齊國,大國也;陳國,小國也。今若他為國家之主,國家有難時,不能得外戚相助,必將斷送鄭國前途,吾心憂矣!”雍姞聞言,心中忐忑,探出門外,瞧左右無人,又才問道:“我兒之意,莫非有鴻鵠之誌乎?”姬突道:“不滿母親,兒臣心中卻有大誌,然而礙於父親臨終時的教誨,不敢逾越。”雍姞道:“吾也早有此意,先前未審我兒之心,不敢露言。今我兒即明此意,為母當替我兒做主。”姬突道:“原來母親早有打算,為何不早些與兒臣知曉,打消兒臣顧慮?”雍姞道:“擅國篡君之事,安可隨便與人言之?我兒若是不先說出此意,為母便將心中之事帶入九泉,永不脫口。今兒我兒既說出來,為母又何以要隱瞞呢?”姬突道:“原來如此,母親操心了。然不知母親作何安排?”雍姞湊近姬突耳旁道如何如何。姬突聞畢,欠身拜道:“兒臣謹聽母親的便是。”
正是:先君才告謹慎言,後嗣隨生別圖心;不知雍姞作何安排,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