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太陽,克萊茵靉靆的天空和行人的臉色一樣慘白,終日飄著冷颼颼的雨。明明和聖伊莎蓓蒂相距不遠,光輝神明的恩澤卻始終惠及不到這片蒼涼的土地,任憑肅殺的寒風藐視著一切生靈。

男人將自己的蓑衣一次次的拉緊,可止不住雨水見縫插針般地透了進來。沁濕的衣服貼在身上將寒氣逼入筋骨,他的腳早已麻木得沒有知覺,而肩膀和腰周也在隱隱作痛。牽在左手的那隻小手冰冰涼,男人忍不住偏過頭看了自己的小兒子一眼。孱弱男孩的頭發掛著碎冰晶,慘白的臉上嘴唇變得烏黑,唯一一件裹身的單衣被風扯的淩亂不堪。他卻默默地艱難前行,一言不發。男人的內心產生了一絲動搖。可一想到家中的妻子和可愛的大兒子,他又狠下心,加快了腳步。

寒風冷雨中,父子二人走了很久很久,穿過了枯萎的灰暗森林,繞過結霜的淤泥沼澤,一直走到石歧之海的邊界才停下來。

本來男人還打算再走一段,可雙腿生生作痛,讓他無法忍受。於是他靠著斜插出地麵的巨石坐了下來。

“你也坐下休息一會兒吧。”他對到一言不發地站在他的麵前,目光依舊呆滯地望著他的小兒子說。兒子乖乖坐到父親身旁。

男人搓揉著自己的腳,下意識地撇了一眼兒子的腿,才想到他的兒子根本就沒有鞋穿。光著雙腳在風雨中走了大半天,男孩的膝蓋以下都糊上了泥巴,真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滋味!

喘回一口氣,男人站了起來,對他的兒子說道:“布雷茲,你就在這裏坐著不要動。爸爸去揀些材火再帶你回家。”說這話的時候,男人心虛地避開他兒子的目光。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布雷茲吭聲,他沿著來時的路向回走。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布雷茲了。”這是男孩第一次開口,他的聲音脆脆的,卻驚的男人心亂如麻。

站在原地,男人不敢回頭。幾次抬腿想走,幾次又收了會來。想起家中的情況,他知道這個冷得過分的寒冬裏,他能搞到的那點食物絕對供不起四個人的生活。

兒子可以再生,這樣也是為了救活其他人。男人在心裏繁複向神明懺悔著,慢慢向前走。

布雷茲看著父親遠去的身影,想起家中那溫暖的火焰,再次對父親喊到,“布雷茲知道回家的路!到了晚上,我可以回去嗎?”

這一次,剛滿五歲的男孩看到他的生生父親落荒而逃。

哭地的嚴冬,寒風冷雨中,五歲的男孩依照他父親的囑咐,靜靜低靠在巨石上一動也不動。若不是他的眼睛偶爾還會眨一下,便是萬能的神也不會發覺他還活著。

對不起,忘記了,克萊茵是一片被眾神遺棄的土地,會光臨這裏的除了寒風冷雨,隻有魔獸。

遠方的那株枯樹背後閃出一雙紅通通的眼睛。一頭一尺來高的成年角狐慢慢爬出它的巢穴,尋著氣味走向孤零零的布雷茲。從它那緊收腹部看來,這也是個餓急了的家夥。

角狐走到布雷茲的跟前。男孩依舊一動不動,空洞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絲畏懼,瞳仁上也沒有角狼的倒影,有的隻是一團熱烈燃燒著的火焰。角狐跳上巨石,圍著布雷茲慢慢轉了幾圈,時不時用毛茸茸的尾巴掃一掃男孩的臉。布雷茲依舊呆若石像。先將鼻子湊到布雷茲身前聞聞,魔獸察覺到了人的氣息;再用舌頭舔舔男孩的慘白的臉,舌尖卻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溫暖。衝著布雷茲張開血盆大口,角狐有些猶豫,最終灰心喪氣地走回洞穴。倒黴,人已經離開了,這是一塊石頭。

夜臨,早已化為石頭的布雷茲居然站了起來。他跳下巨石,向家的方向走去,可沒走多遠又停下腳步。沉思了一會兒,男孩轉回身,再次爬上巨石,看著石歧之海中那一片斜插出地麵犬牙交錯望不到盡頭的巨石浪。剛滿五歲的男孩在克萊茵的冬夜裏選擇了一個背離家園的方向。

爬上巨石,再跳到另一塊上麵,翻過深溝,摔倒,如此這般,男孩吃力的向前行進。冷雨侵蝕著他的肌膚;寒風把他的薄衣撕扯著碎細的條帶;克萊茵的冬夜在他耳畔地低吟唱著媚惑的安眠曲,可男孩毫不在意,隻是默然地向前走去。生命的火種就像他呼出的白色霧氣一樣越來越弱。可男孩的眼中始終有一團不滅的火焰,在決死之夜中支撐著他弱小心靈的走向一個人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