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說:“請問您要牛奶還是藏藥?”
尹霏霏說:“我剛剛在服務台講過了,水晶泥加藏藥。”
小夥子說:“其實牛奶浴足很舒適的。”
尹霏霏說:“我不喜歡牛奶,誰會把特別新鮮的牛奶拿來給人泡腳呢?”
小夥子沒吭聲,笑笑走了。
小夥子走後,尹霏霏想起在哪一部書上看過宋美齡用牛奶洗臉的事,當時她就想那是一種極其奢侈的享受,她甚至對用牛奶洗臉很不理解,那種粘稠的奶液怎麼可能把臉洗幹淨呢?
正想著,小夥子端著一個木盆進來了,褐色的熱水裏飄浮著一股藏藥的香氣,小夥子將尹霏霏的兩隻腳輕輕按放在木桶裏,尹霏霏感受著桶裏邊顆粒狀的東西,心想這就是水晶泥吧。
小夥子將茶幾上的遙控器遞給尹霏霏說:“您看電視吧。”
尹霏霏接過來放到一邊,心想她今天是來搞偵探的,電視的眼花繚亂一定會打擾她的注意力,她要瞅空多跟小夥子聊天,然後在老板劉梅芳到來的時候跟蹤上去。
小夥子開始給尹霏霏鬆肩,小夥子的手順著她的後背依次按摩下去,他說她的肩胛骨硬,頸椎有問題。
尹霏霏從未做過足療,原來足療竟是這麼放鬆著自己的身體,一會兒,尹霏霏又在小夥子的指揮下躺到沙靠椅上,小夥子從木盆裏拎起她的腳,用毛巾擦幹淨,便開始尋著她腳底的穴位按摩起來。
這應該是無比舒適的享受,她身體的脈絡隨著腳底的按摩暢通起來了,自從落腳到這座城市,尹霏霏已經有太長的時間沒有舒服過自己了。現在,她躺在足療館,感受著有錢人的生活,心裏忽然湧起一股無比的酸楚,同樣的人生,而她的人生卻跟正常人沒有可比性。她又想起自己的從前,李棉蛉殺了王宏建,沒完沒了地奔逃,扔在家裏的老母親和孩子……
尹霏霏心裏正不自在,小夥子又說話了,“您是第一次做足療嗎?我感覺您的身體很僵硬。你最好放鬆,如果我手上的動作重了,您說一聲就行了。”
尹霏霏把挺直的身體放鬆下來。
“其實,我們這裏除了足療,還有其它的項目,對女性來說,最要緊的是卵巢嗬護,您做過嗎?”小夥子說。
尹霏霏直言:“沒有。光在報紙的廣告上看到過,女人怎麼好意思做這個呢。”
小夥子一笑,“這您就外行了,這個項目可以使女人增加雌激素,始終保持容貌的年輕。”
尹霏霏沒有說話,內心不停地翻騰,足療館是一種生活,很時尚的生活,作為酒店的經理,她對這樣的生活不陌生才對,可是她居然第一次了解這樣的生活,還是為了與老板劉梅芳打交道,她這個酒店經理徒有虛名啊,說到底隻能算是一個打工妹,一個苟且偷安之人。
小夥子見對方不說話,以為自己的生意要做成了,便進一步說:“如果您想試試我做的卵巢嗬護夠不夠水準,您今天可以小試一次,交68元的工本費就行了。”
尹霏霏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她在這裏的時間是等待劉梅芳的到來,她的注意力要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絕不能錯過與老板見麵的機會。
這時,一位穿旗袍的服務小姐走了進來,用托盤端了一杯茶水,一碟西瓜放在茶幾上,小夥子對尹霏霏說:“足療時要多喝水,排毒的。”
尹霏霏的注意力還在老板劉梅芳的身上,小夥子的話她沒怎麼在意,就在服務小姐轉身離開的時候,門拉開的一瞬間,她聽見服務小姐對著走廊喊:“老板您早!”
劉梅芳來了。
尹霏霏猛地坐起身,跟正在按摩的小夥子說:“是不是劉梅芳老板來了?”
小夥子模楞兩可地答:“可能吧。我們老板經常會在這個時間來檢查工作。”
尹霏霏催促道:“那你快點按摩吧,我要見你們老板。”
小夥子立刻驚慌起來,看著尹霏霏說:“小姐,按摩是有時間要求的,一次六十分鍾。現在剛剛二十分鍾,是沒有什麼效果的。您如果對我的按摩不滿意,可直接指出來,下次我改正,千萬別告訴我們老板,要知道如今找個落腳的地方挺不容易的。”
尹霏霏一下子笑了,“小師傅,您誤會了,我找你們老板是談別的事,跟你無關的。”
小夥子這才放鬆地舒了一口氣,然後她匆匆將尹霏霏的腳擦幹淨,又幫她穿了襪子。
尹霏霏穿好鞋子,站起身,對著牆上的鏡子理了理頭,感覺神和狀態還說得過去,就出去見劉梅芳老板。也許這是一次無結果的尋找,也許這是一場艱苦的談判,也許這是一筆輕而易舉的業務,尹霏霏心裏沒底,不知道這個叫劉梅芳的老板究竟是個什麼人,與劉菜花有無瓜葛……她邊想邊走下樓來,剛剛在門口迎接她的服務小姐見了尹霏霏說:“我們老板剛上樓,在三樓第三個辦公室,你趕快去找她吧。”
尹霏霏轉身又往樓上走,她聽見樓梯被她的鞋子踏出了響動。
劉梅芳就是劉菜花,尹霏霏從她那張小鼻子小眼睛的臉斷定自己要找的人就在眼前,盡管歲月流逝,她的五官仍然沒變。尹霏霏暗自歡喜,心裏的自信越明朗,接下來就是她跟她怎麼談判的問題了,她要設法讓這個劉梅芳承認劉菜花從前的曆史,隻有她的承認,才有那筆爛債的有頭有尾。
尹霏霏先喊了一聲劉老板,因為仍站在樓梯上,尹霏霏麵對劉梅芳的時候顯得神慌亂。
劉梅芳剛剛從辦公室出來,正要下樓,看到樓梯口站著一個年輕的女人正喊自己,一時間她弄不清這個人到底是誰,在她的記憶裏她不曾認識眼前這個女人,可女人親切的叫喊分明又跟她沒有什麼生分,她愣在那裏,不知所以。
尹霏霏快步走上前,伸出一隻手試圖跟劉梅芳的一隻手相握,劉梅芳顯然沒有握手的準備,但在對方把手伸出來的時候,她還是機械地將手伸了過去,在尹霏霏握住劉梅芳手的一瞬間,極其熱地說:“久仰您的大名,這足療館規模全城第一,我是慕名而來,想跟劉老板取經。”
劉梅芳上下打量著尹霏霏,覺得眼前這個五官端正的年輕女子不像說謊的樣子,想必是到她這裏來找活幹的,但她自信的神又不像一個地道的打工妹,倒像是有些見識的女人,那麼這個女人找她究竟為了什麼呢?
劉梅芳突然一陣警覺,因為警覺,她的表開始冷起來,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著眼前這位陌生的女人。
尹霏霏擔心出現僵局,越主動熱地自我介紹:“我不是本土人,是外地人,也是來這座城市奮窮的,幹了幾年,總給別人打工挺沒意思的,就想自己幹,聽很多人談到過您的奮鬥史,我就主動找上門求教來了。劉老板,歡迎我這個不速之客嗎?”
尹霏霏到底是個推銷員出身,在陌生人跟前總是能施展出特別的本領,她的話音落地,就看到劉梅芳一張疑惑的臉立刻顯出了舒展的表,她從對方舒展的表斷定,劉梅芳是個喜歡虛榮的女人。
劉梅芳果然從手包裏掏了鑰匙,轉身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尹霏霏知道這是對方接納她的信號,便緊緊跟在她的身後,直至進了房間坐下。
劉梅芳主動給她沏了一杯茶,茶是碧羅春,一股清香。尹霏霏最喜歡喝的茶就是碧羅春,她是到了南方以後才認識這種茶香的,更確切地說是到海灘酒店以後,她的生活有了檔次,茶葉的品質也就有了講究,有錢真好啊,她心裏無數次地說著這話,也就不停地為錢東奔西走。
劉梅芳將茶遞給尹霏霏的時候忽然問:“你都聽誰說起過我呀,我有那麼大的名氣嗎?”
尹霏霏接過茶杯放在茶幾上,“在生意場的人大多注重自己的名氣,名氣可以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商機,商人的名氣大多隱於民間,不是政府樹立的,是老百姓認可的,就像天津的狗不理包子,隻有老百姓認可的東西才能久傳不衰。梅豔芳香足療館的名氣就隱於民間,所以我敢斷定你這足療館的生意會做大。……我也想做這樣一個實業,哪怕叫個鳥不啄雞不刨什麼的,隻要百姓認可,生意自然會紅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