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霏霏被金邦的這種樣子打動了,當年的他一定是詩意縈繞詩情滿懷的吧?從前的李棉蛉也對藝術充滿了向往,她愛看書會唱歌,被許多男人喜歡著,到了結婚論嫁的時候卻偏偏選擇了一個與自己反差極大的男人,後來又被王宏建所蒙騙,造成不堪回首的慘劇……要是當年她能遇上金邦這樣的人,縱便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但那樣縱情縱性的時光畢竟過去了,現在她的心是一堆死灰,再不想招惹男人,對她來說生活的現實遠比人的情感重要。
“你知道這是一首什麼詩嗎?”金邦見尹霏霏若有所思的樣子,故意問。
尹霏霏用目光掃了一下四周,“這詩,隻有別墅的主人明白,再一個明白的就是設計者了。”
“那你猜猜看?”金邦仍是啟發著尹霏霏,他渴望從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眼裏聽到有見解的觀點。
尹霏霏沉思了一會兒,內心不想在金邦麵前過多地表現自己,她實在怕被金邦粘上,真的,她已經發現了他對自己的好感,要是他再感受她身上的藝術靈氣,尹霏霏就會大大地麻煩了。於是,尹霏霏謙虛地說:“金總,您所以擁有今天,擁有這麼多的財富,那是因為您有文化,而我所以仍處在打工妹的位置,是因為我身上沒有文化更沒有詩情。”
金邦的虛榮一下子被尹霏霏調動起來了,他哈哈地笑著,對著一個萍水相逢卻又讓他感興趣的女人笑著,他笑得開心開懷,連腰都笑彎了,笑過後他說:“尹經理呀,不,尹小姐呀,不,尹小妹呀,不,尹霏霏呀……”他一連改了多次對尹霏霏的稱呼。
尹霏霏知道這是男人對女人的一種愛意。
最後,金邦鎮靜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是一座愛城,我隻帶喜歡的女人走進來,聽她說話,聽她哭,聽她笑,聽她唱歌……你能在這裏為我唱首歌嗎?”
唱歌是尹霏霏的強項,她的歌聲曾打動過無數的男人,也曾為自己贏得過財富,可現在她不能唱,要是她的美妙聲音讓金邦沉醉,她會陷入情感的又一個漩渦。
“唱吧,我這裏是音樂聖殿,你會讓自己的喉嚨發出更美妙的聲音。”金邦再度催促尹霏霏。
尹霏霏見金邦一味地挑逗自己,立刻幽默地說:“你準備幾件厚衣服吧,等我唱歌的時候,小心你的渾身寒冷起雞皮疙瘩。”
“我寧肯起雞皮疙瘩也要聽你唱歌,這座建築的四周都是回音壁,我要在這裏聽見你的回聲。”金邦突然湊上前摟住了尹霏霏。
尹霏霏邊掙邊說:“你先把詩朗誦出來,我再唱歌怎麼樣?”
她這樣說,是想掙脫他的懷抱。
金邦果然放開了尹霏霏,對著天空朗誦起來:
“你是符號還是住所,
我想問這裏的主人一個究竟?
主人聽見我的詢問,
輕輕地哼了一聲。
弦外之音告訴我,
隻要走進這幾何圖形,
就不要問什麼究竟?
……”
尹霏霏陶醉在金邦的朗誦裏,心想當個詩人多好。當金邦的朗誦停止時,她發現自己的臉頰紅了起來。她在對金邦用心思,而一個女人對男人用心思時,是否意味著愛欲的萌芽?尹霏霏不敢再想。
金邦停下問:“這詩好麼?”
詩的力量是強大的,年少時她曾背誦過很多詩,詩也曾帶給她生活的幻想,可現實的殘酷竟使她忘記了詩,現在金邦將她領進詩的境地,她卻無法說出這詩好還是不好,她早就遊離到詩之外了。
“是你寫的嗎?”她答非所問地說。
“是啊。這是我為這所別墅作的詩”。金邦得意地回答。
“很有哲理,耐人尋味。”尹霏霏說。
金邦被尹霏霏的讚譽調動起了情緒,竟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其實作為一個詩人應該是很榮耀的。許多年前,記不得在哪本書上看過這樣一段話——真正偉大的詩人,他的每一行詩句都充滿至善至美的真理,呼喚著人類一切高尚和偉大的品質,真正偉大的詩沒有一句可以刪去,刪去一行,就會使這個世界蒙受損失。那個時候,我在我所讀到的詩行裏,感受著生命的偉大和光芒。然而當我真正想成為一位詩人時,卻又被所謂的詩腕們瞧不起,因為我沒有錢,沒有勢,隻能充當社會的貧賤者。於是我就拚命掙錢,把我內心擁有的詩情荒疏掉了。等我有了錢,我發現一個毫無詩情的人就像缺氧的人,就算活著,大腦係統也被破壞了,思想和活動能力都會呆滯,隻能聽命於人。最終,我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高貴與貧賤並不是以人擁有財富的多少而論的,過去我認為有了錢就擁有了高貴,現在看來這觀點早就與社會的發展大相徑庭了,試想想,如果一個民族擁有了許多財富卻陷入精神的貧困,那將是多麼可怕。……”金邦停住話,看看尹霏霏又說:“我怎麼扯這麼遠了,朗誦詩的目的是為了讓你唱歌,怎麼樣,還是唱首歌吧。”
尹霏霏兩眼的目光與金邦的目光相對,她知道從來還沒有一個男人像他這樣影響著她的心靈,她好像是一個航海家在一片陌生的海域飄蕩,沒有地圖,也沒有羅盤針,她要弄清自己的方位,也許眼前這個男人能幫她糾正。她本來想把自己內心的話說出來,可話到嘴邊的時候,她突然說:“我真的不會唱歌。小時候,我特別愛唱歌,我爸爸是個出色的歌手,可有一次他外出遇到了車禍,突然死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唱歌了。我媽媽一聽到歌聲就渾身發抖,就想念我爸爸。為了不讓媽媽痛苦,我就不再唱歌,時間一長,也真的不會唱了。……”尹霏霏佯裝陷入一片哀傷之中。她知道這番話裏,有很多成份是編造。
“對不起,我惹你傷心了。”金邦遞給她一塊紙幣。
她怕他上來摟抱自己,便笑著後退,“我沒有流淚,用什麼紙幣?”
金邦有點訕地說:“我是刀鋒,你是傷口,刀鋒和傷口互相渴求。”
尹霏霏看著金邦,他那雙眼睛使她深受感動,她害怕自己會垮下來,害怕這種強烈的感情會使她完全解體。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房間裏出現了片刻的寧靜。
尹霏霏聽著金邦的呼吸聲,那急促的呼吸聲讓她感到要發生什麼。她的身上不由緊張得滲出汗來。
她看見金邦走近自己,伸出雙臂,就在她準備躲閃的時候,一雙男人的臂膀已經輕輕環住了她,而後她聽見金邦輕聲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心裏裝著傷心事。你本來是相信這個世界的,而這個世界卻告訴你,要從荒誕離奇的生活中去尋找一條生路。”
尹霏霏已經聽見自己內心的抖動了,她猜測著金邦說這話的來由,莫非他知道了自己的一切?她想說:我結過婚,有過一個孩子,還殺過人。當她的眼神與他的眼神相遇時,她說話的勇氣卻沒有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金邦問。
尹霏霏知道此刻再不能不說話了,她微笑了一下,“金先生,我特別感激您的愛意,可我沒有資格接受,要知道我是一個來城市奮窮的打工妹,而您是汽車城的大老板,您在這座城市跺跺腳都會山搖地動。我們不在一個地平線上,我不配接受你的愛呀!”
金邦晃著頭說:“你說的不錯,我從來隻玩送上門的女人,這年頭主動的女人太多了,我都玩不過來。而你的不主動恰恰讓我感到好奇,因為好奇又使我產生濃厚的興趣。你完全不必有什麼顧慮,在我看來,眼下物質的豐富和富有,隻不過是過眼繁華,是生活和空虛之間奇異的襯裏和變色的絲綢。人心的產物是知識,一個人的靈魂就是激情。我從你身上找到了一般女人所沒有的激情。”
“可我不能算有知識,我隻讀過技校。”尹霏霏低聲說。
“那更好了,女子無才便是德呀!”金邦窮追不舍。
真的難逃羅網了嗎?……尹霏霏看著金邦,不知再說什麼。忽然,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她發現了留聲機,一台老式的留聲機,它靜靜地躲在一個角落,讓注意它的人回望曆史。
尹霏霏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語調急速地說:“金先生,這台留聲機還能用嗎?”
“當然能用了,它是我花了大價錢從古玩市場收購的,據說曾是上海大亨杜月笙的家藏。”金邦得意地走到留聲機前,用手撥弄了一下,裏麵立刻發出媚聲,他轉身看著尹霏霏,“聽見了嗎?正宗的《薔薇薔薇處處開》,李蘭香的絕版之聲。”
“李蘭香不就是那個日本的女特務嗎?”尹霏霏問。
“我不在意她的什麼身份,我聽的是歌,是中國三十年代的曆史,三十年代的上海應該是中國工業文明的鼎盛時期,同時也是文化的繁榮期,我們有了自己的電影,你知道中國拍的第一部電影是什麼嗎?……是一部戲劇片叫《定軍山》,京劇名家譚鑫培主演的,電影的出現造就了上海灘一大批明星,白楊、趙丹、周旋……這批大明星比現在的影視明星有品味多了。可惜好景不長,日本人來了,把中國的大上海炸得麵目皆非。我現在基本不經營日本汽車,我對二戰期間日本對中國犯下的罪行深惡痛絕,盡管它們的汽車利潤很高。”金邦停住話,一副沉思的表情。
尹霏霏說:“我忽然對您肅然起敬了,您不僅是商人,而且是有愛國情懷的紅頂商人。”
“人沒有情懷還叫人嗎?我發財之後,做了很多好事,包括慈善事業,那年發洪水我一下子就捐了二十萬,電視台要采訪,被我拒絕了,我從來不張揚,覺得這是我應該做的。”金邦說。
尹霏霏心裏不屑地想:可您起家卻是靠了騙取劉梅芳的二十萬元。
沉默了一會兒,尹霏霏說:“金先生肯購買海灘酒店的玉器工藝品,也算是做慈善呀。”
金邦一笑,“這其中有對你的憐憫,再有就是對你的好感。”說罷意味深長地看著尹霏霏。
尹霏霏不好再躲閃,順勢說:“我們跳舞吧,這支曲子很適合跳舞。”
金邦立刻欣喜地上前拉住尹霏霏,一二三地跳了起來。
靡靡的歌聲中,是男人和女人迷亂的腳步,尹霏霏看著金邦想:縱便我真的屬於了你,也應該有個前奏,跳舞是不是前奏?……
此刻的金邦陶醉在對尹霏霏的摟抱之中,在他看來跳舞也是一種**,隻不過更文明一些罷了。他的手使勁攥著尹霏霏的手,而另一隻搭在她腰上的手更顯出了力量,那是一種摟抱的力量,金邦想:女人其實最好俘虜了,關鍵是男人要讓女人動心,女人隻要動了心,男人就可以閱盡人間春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