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講 交朋友居正道(誰是誰的朋友)(2 / 3)

有的人會說,張居正好好的要去管嚴嵩的事兒幹什麼呢?這會兒嚴嵩倒台了,再加上嚴嵩又是被定了性的奸臣,俗話說牆倒眾人堆,他這時候去扶一把,不怕惹來一身膻嗎?

事實上還真是這樣,曆來就有人根據張居正年輕時為嚴嵩寫慶賀生日的詩文以及嚴嵩死後他還幫助安葬這事兒,來說張居正有諂媚嚴嵩、也就是拍馬屁的嫌疑。

其實,這種指責根本就不值一辯。因為拍馬屁講究的是錦上添花,而真情義講究的是雪中送炭,要是諂媚的話,還有必要為死後的嚴嵩、為倒台了的嚴嵩做這些事嗎?

這就像三國時候的蔡邕,也就是曹操喜歡的那位大才女蔡文姬的父親,董卓被王允巧施連環計殺掉之後,天下百姓慶賀,唯獨蔡邕為之落淚,因為董卓對他有知遇之恩,他雖然在政治立場上跟董卓是劃清界限的,但在私人情感上卻是把董卓看成是朋友的。因為蔡邕哭祭董卓,所以王允把蔡邕也殺了。但當時天下人都評論說是王允沒氣量,而蔡邕雖然為董卓落淚,卻是真性情、真友情的表現。

這就叫情份,這就是人性真、善、美的那一麵。

雖然在立場上張居正是與嚴嵩站在了對立麵,雖然他也並不否認嚴嵩禍國殃民的事實,但嚴嵩欣賞過年輕的張居正,可以算是張居正的忘年交,雖然張居正對嚴嵩來說隻是一個小人物,但嚴嵩的欣賞對張居正來說,卻是一種不能隨便忘懷的情感。

所以張居正這時候的表現,隻能說明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樣,隻要“居”的“正”,不怕影子歪,也不怕別人與後人嚼舌頭。

沒這點胸襟,又怎麼能成大事呢?

他如此為嚴嵩的後事操心,說明他雖然把嚴嵩看成是政敵,但也把他看成是朋友。

就是這個詞——朋友!

一個人在仕途上,如果隻有政敵、隻有同盟,卻沒有朋友,這就悲哀了,說明你的人性已經在殘酷的鬥爭中被異化掉了。嚴嵩應該值得欣慰,因為他臨死還有張居正這樣一個朋友。

秋遊

比起嚴嵩來,高拱與張居正的交情就更讓人迷惑了。

高拱就是我們在上一講最後提到的那個在嚴嵩之後成為徐階與張居正對手的人。一般一些文藝作品,包括一些寫張居正的小說和影視作品,都喜歡表現張居正在獲得權力之前與內閣首輔高拱的鬥爭,而且兩個人那是明爭暗鬥、你死我活,情節懸念迭起,場麵驚險異常,這倆生死對頭怎麼又成朋友了呢?

其實啊,後人這樣演繹,往往基於一個簡單的邏輯,那就是你想要掌權,就應該先搬掉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而高拱扳倒了張居正的老師徐階成為內閣首輔,他也就是張居正獲得絕對權力之前的絆腳石,所以張居正當然就會跟高拱鬥個你死我活。

其實這種邏輯有個很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它認為隻有麵對麵的廝殺,也就是你死我活的鬥爭,才能達到取而代之的目的。

事實上,佛家雖然說“種一種因,得一種果”,但造成某種結果,卻並不一定隻是“一種因”造成的。從張居正最終取代高拱的這個結果來看,當時的情況未必像這些文藝作品裏表現的那樣。這兩三講我們就來廓清一下這個曆史謎團。

先看高拱與張居正的關係。這從一個生活小片斷就可以看出來。

有一天,秋高氣爽的日子,國子監祭酒,也就相當於國立大學校長高拱突然來了興致,想到郊外去秋遊。

但一個人去郊外秋遊多沒勁啊,你雖然可以時不時的“停車坐愛楓林晚”,看一看“霜葉紅於二月花”,但你首先得是個有閑情逸誌的人啊。

像高拱這人,雖然年齡大了,但依然血氣方剛,尤其是他向來自視甚高,一直懷揣著自己要“重頭收拾舊山河”的雄心壯誌,所以他心裏頭也消停不下來,讓他一個人去欣賞山中美景,他寧肯在家裏陪他的好學生、後來的隆慶帝、當時的裕王朱載垕聊聊天。

可他今天實在想出門到郊外走走,好抒發一下積壓在心中的悶氣,於是他就琢磨著該找個伴兒。那找誰呢?他才動這個念頭,立馬就想到一個人。

要說你要請客吃飯,非找個朋友陪,這個人說不定也隻是個狐朋狗友;但要說你要春遊、秋遊,非找個朋友陪,這個人跟你的關係肯定不一樣。

我當年讀《莊子》這本書時,有個地方特別奇怪,那就是莊子他幹嘛老要損惠施呢?後來讀到《秋水》篇莊子和惠施一起去秋遊那一段才明白,原來莊子沒什麼好朋友,而惠施可以算是他唯一的好朋友了。以至於莊子要去濠水河邊去秋遊的時候,也想找個伴兒,但又沒別人可找,所以陪他一路遊山玩水、陪他在濠水河邊爭論到底水裏的魚快樂不快樂的人,就是他唯一的好朋友惠施。

所以莊子在自己的書裏老拿惠施開涮,因為他也隻能拿惠施調侃、說事兒,你拿別人說事兒,別人告你誹謗,會跟你急啊,但惠施不會,就算莊子對著惠施大暴粗口,惠施也隻會把那些詞兒當成是類似於呢稱一類的話。好朋友嘛,就是這個樣子的。

所以這個可以跟高拱一起去秋遊的人,高拱在心底也無疑是把他當成了好朋友的。

這個人是誰呢?這個人就是當時官居國子監司業,也就是國立大學常務副校長的張居正。

說起張居正跟高拱的關係來,還真有點複雜。

高拱比張居正大13歲,中進士比張居正也早6年,說起來,他應該算是張居正的前輩。高拱這個人很有學問,也很有能力,但因為人比較傲,從來不肯輕易依附於哪一個政治集團,所以一直也沒得到過重用。他很早就被選到裕王府當侍講,當時的裕王也就是後來的隆慶皇帝,高拱也就成了後來隆慶帝的第一個老師。

這本來是件好差事,因為你給下一任皇帝當老師了,等到朝廷換屆了,你自然也就可以憑著這層關係進領導班子了。可在當時,這可不是一件什麼好差事,因為高拱來裕王府的時候,隆慶正是走背運的時候。

因為嘉靖最忌諱談哪個兒子做接班人的事兒,所以整個嘉靖朝基本上就沒立過太子,再加上別的兒子又虎視眈眈,所以隆慶雖然按序列他應該是太子,可是在嘉靖死之前,他一沒有名份,二也不安全,甚至嚴嵩的兒子嚴世蕃都敢隨意克扣裕王的工資,高拱和另一位老師去代裕王要工資的時候,嚴世蕃居然很囂張的說:

“好像聽說你們裕王府對我們父子有點意見嘛。”

你看,連嚴世蕃都這麼不把裕王府放在眼裏,說明隆慶在登基之前日子有多難過了。

高拱心中忿忿不平的原因也就在這個地方,一方麵他看嚴嵩父子專權誤國,心憂國事;另一方麵,他看隆慶的處境如此難堪,又不免為之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