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發表的陳立夫全家福
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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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輝
同是留美,陳立夫與宋子文各有差異
以往《時代》關於封麵中國人物的報道,主要側重於動態新聞,一九四七年《時代》選擇陳立夫作為封麵人物時,其報道則頗有差別。雖然報道中客觀提及陳立夫的“臭名昭著”,及其強硬的政治態度,但是,《時代》有意擺脫(或者說刻意回避)對失敗了的馬歇爾使命的現實報道和分析,更沒有提及國民黨不斷遭遇的敗仗,而是把陳立夫研究哲學、寫作《生之原理》並以弘揚儒學為己任的另一麵,突出地予以報道。思路調整可謂巧妙,文字剪裁也頗具匠心,順勢就將極具爭論的、“臭名昭著”的現實人物,與兩千年的中國傳統文化聯係起來,從而來強調解讀陳立夫的重要性與必要性:
如果美國人讀一些關於當前中國的報道,特別是左翼報刊,他馬上就會注意到“臭名昭著”的CC係頭子陳立夫的名字。此位陳,被視為中國弊病的具體象征;他是躲在幕後的壞蛋,是破壞一切和解努力、阻礙所有進步的一個惡魔。
如果這一描述無誤,那麼,美國與中國將隔為兩極,陷入長期的艱難歲月之中。欲求證這一形象,最好的方式就是求證陳立夫。或許,說他像一個壞蛋,並非因為他真的是,而是因為另外兩個原因:一,他是共產黨(以及他們的美國朋友)最憎恨的中國人;二,他象征著美國人最難理解的中國的另一麵。他所代表的東西,已在中國存在兩千年,而且還將繼續長期存在下去。因此,如果美國人想了解中國,他們就必須了解這位嚴肅的、頭發灰白的人,他的臉上帶著貴族氣的虔誠神情,有時穿普通西服,有時穿藍色長袍,有時耍小陰謀,有時又做著偉大的夢。
……
當然,誤解的鴻溝總不能一直像目前這樣大。陳說:“生之原理在於施仁義。”陳盡管以牙還牙,在戰鬥中采取過諸多非仁義行動,但他理解自己所說。他願意引導中國--緩慢地--實現某些東西,西方可能將之稱為民主,而陳可能將之稱為儒家。
美國人理解任何一位中國領導人,幾乎都要比他們理解陳立夫容易得多。在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和中國前駐美大使胡適兩位偉大的教育家身上,兩種文化已結合得非常緊密。他們站在橫跨鴻溝的橋梁中央。但僅有部分美國人理解部分中國人遠遠不夠。美中之間的橋梁,必須從馬歇爾這種完全美國式的思想,延伸到陳這種完全中國式的思想。應該承認,這是一個巨大的跨度;但它卻必須承載亞洲和平與進步的重量。
(譯自《時代》,一九四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如此行文,《時代》對陳立夫的偏愛盡現其中。所謂重要性和必要性,當然不在於對陳立夫與中國現實關係的剖析,而是現實與傳統的關係,中國文化觀念與西方文化觀念的相互碰撞、相互滲透。“跨越世紀的觀點”--《時代》以這個小標題,將相關報道提升到了形而上的哲學思考:
近來的新聞不大出現陳立夫。打贏內戰,遏止通貨膨脹,或者促進戰後重建,這些均非他忙碌之事。他專注於雖非緊迫但卻是偉大的目標:契合,或曰:為兩個偉大文明--一種基於儒家文化,一種基於西方技術--充當媒人。為實現這一終極目標,他采取兩種完全不同的行動方式:以深厚功力撰寫闡述社會哲學的著作;操縱一台政治機器,上至蔣介石身邊,下至城鎮鄉村。(陳的最著名著作為《生之原理》,在中國暢銷二十五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