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黑馬是來自廣西的李宗仁將軍。他以中國人向來不自我吹噓的口吻大膽地聲稱:“我的當選將象征平民的勝利。”他強調自己的平民出身。作為農家少年,他放過水牛,耕過地,劈過柴,因此,他深知農民之艱辛。他指出:“不解決民生問題,所有的軍事努力都注定失敗。”他敦促實現“耕者有其田”,結束“官僚資本”,清除腐敗,選拔有才幹者進入政府,並能向委員長直諫。
與孫科不同,李是個南京圈子外的人。他是位中國名將,一九三八年在台兒莊戰役中,他曾殲滅兩個日本師團,雖然如此,自抗戰勝利以來,他從未出任戰地指揮官,顯而易見,他不是委員長青睞的人。兩人之間的隔閡,可溯源至一九二九年,當時李率領廣西將領與蔣有過短暫對抗。但是,目前他的有力講話,使他可以聯合起所有非共產黨的不滿者--知識分子、軍官、其土地已被共產黨奪去的北方人。
甚至,國民黨的國大代表們也不會在意李的過去,而更在意他關於今日中國的論述:“我們不能掩飾中國的弊病……我們需要拯救的辦法,就是全麵的改革。”
……
新副總統說:“民意就像不斷上漲的洪水,沒有任何牆能長期擋住它。”
這是另外一課:蔣委員長的中國允許了自由選舉。(同上)
在這裏,“黑馬”李宗仁被渲染為是可以力挽狂瀾,從而改變國民黨潰敗局麵的人物。同時,此次有多名候選人參選總統和副總統的“自由選舉”也備受讚譽。如此一來,似乎選舉的熱鬧,可以替代戰場上節節敗退帶給南京的沮喪。
其實,孫科說得不錯,按照中華民國的憲法,副總統並無實權。李宗仁的當選,根本改變不了蔣介石大權獨攬的現狀。不過,對於李宗仁個人,還是另有一番意義。大約一年之後,隨著蔣介石的又一次下野,李宗仁以副總統一職出任“代總統”,負責與勝利在望的中共進行最後的和平談判。
一切仍是一廂情願。李宗仁依然沒有實際權力,依然沒有得到“垂簾聽政”的蔣介石的信任與支持。於是,即便被譽為“黑馬”,即便被寄予厚望,李宗仁又焉能改變國民黨政權崩潰的命運?他被推到前台,卻無力高喊,發出擲地有聲的聲音;他看似擁有可以馳騁的大地,其實所能控製的地盤日見局促。紅色力量高奏凱歌,日益逼近,如同驍勇的牧馬人一般拋出韁繩,將這匹吃力地拉著一輛破損戰車的“黑馬”牢牢套住……
當年出麵競選副總統時,他哪裏料想得到,作為一位馳騁疆場數十年的廣西名將,他在民國的最後“風光”與使命,不過是親曆一段曆史的終結。再過十幾年,一九六五年七月,以平民身份寓居美國的李宗仁,輾轉瑞士,攜妻返回大陸,實現了葉落歸根的願望。風風雨雨,起伏跌宕,當年的“黑馬”,以這種方式書寫了人生的最後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