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四爺您要保重身體,一路走好。精挑細選是我們的追求,……對了,康熙帝第四次南巡好象發生了件大事,是什麼來著?……這獸醫女的日子還真不是人過的!……向來閑不住的我這回可是真的陰溝裏翻了船……不僅成事不足,而且敗事有餘……
狗房裏的小張太監心急火燎的跑了來,前幾天,狗房裏的雲雲一窩產了八隻小狗崽,可是奶水不夠,喂鯽魚湯和燉豬蹄也催不下奶來,小狗崽們餓得嗷嗷叫,把密主子給心疼的喲……我想:都是哺乳動物,應該沒多大區別吧,便幹脆用了給婦女們催乳的靈驗方:用王不留行、通草燉豬蹄……難道不靈驗,依舊催不下奶來?
小張太監擦了一把汗:“太多了,太多了……之前是奶水不夠吃,可現在那狗乳流的是滿地都是,止都止不住……董鄂姐姐,您看能不能再開個治乳溢的方子?”……
沒有人天生就會的,沒什麼好氣餒的,學罷……養牲處的動物琳琅滿目,其中有幾頭奶牛……禁不住動起了牛奶的歪腦筋……大清早,趁負責擠牛奶的宮女們還沒進去,我先進去了……擠牛奶,人生的第一次啊,激動的麵紅耳赤……怎麼這麼難擠?這麼點怎麼夠?這些個奶牛天天養尊處優,產出來的牛奶居然還稀的要命,得想個法子治療一下……正一籌莫展呢,後麵有人歎氣道:“董鄂妹子,你不僅擠錯了牛,而且還擠錯了地方!”
糟糕,不法行為被逮個正著……我跳了起來,回頭一看,頓時樂的心花怒放:“哎呀,趙大哥,您不是在榮憲公主府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被太醫院調了回來,還是做獸醫,今後啊,你就跟著我幹了……走,去上駟院,今兒那兒有幾匹活寶貝需要伺候,該釘掌的訂掌,該……”趙啟揚了揚手中的奇怪物件。
“那是什麼?”
“桃花刀。”
“做什麼用的?”
“去了就知道了。”
……
今天的收獲頗豐……拖著疲腿回到分配給我的‘辦公室’……門口,倒著一條渾身是血的半大獵犬……趕緊上前,正要抱起它……天啊,屋裏的情形觸目驚心,令我肝膽欲碎……桌椅倒了一地,九阿哥緊閉著眼倒在血泊之中,他的胸口,插著一把血淋淋的大匕首……
我慘叫一聲,撲了上去……不要慌,禍害活千年,他不會有事的!要止血……止血……仙鶴草,仙鶴草呢?……我不敢拔匕首,可是,為什麼血已經不流了……難道?我用力的拍他的臉,卻一絲反應也無……“胤禟,阿九,你醒醒,不要睡,醒醒啊,你死了我怎麼辦?”又悲又急中我完全亂了分寸,隻情不自禁伏在老九身上嗚咽起來……等等,這身體是溫熱的,那砰砰砰的、跳的挺有力的,是他的心髒嗎?……這軀體怎麼抖起來了,我狐疑的抬起頭,隻見老十和十四不知打哪裏冒了出來,一個已經笑癱在地,另一個一邊抹淚,一邊衝門口叫道:“巴圖魯,起來了,做的不錯!”那獵犬一個鷂子翻身,神氣的抖了抖身上的毛,跑進來一個勁兒的舔十四……
地上的“屍體”睜開了眼,一把將匕首拔了出來,坐在那裏笑的沒肝沒肺:“董鄂,快扶我起來,我的腳麻了,哎喲……你別踢我呀,這匕首設計的不錯吧,裏麵注入紅色液體,狠狠往身上一戳,諾,粘上了,很逼真的,送給你玩。”
“這種事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嗎?”我氣的無以複加,狠狠的把他的手甩開。
“那你可知道,當我得知你不管不顧的去了疫區,自個兒卻隻能待在宗人府裏什麼都做不了時,是什麼感覺?我就是要讓你嚐嚐那種難受的滋味!”
我默然,突然覺得有點歉疚……這條毒蛇,咬人一口還真是入骨三分!……別這麼糝人的死瞪我呀,自動蔫了,忙討好似的主動將他拉了起來。
胤禟神色稍霽:“這三個月可有想我?”
“嗯。”
“怎麼想的?”
“想的吃不下筷子也吞不下碗。”臉蛋立即被人捏的生痛,那雙死魚眼睛又來了,“好嘛,是‘牛骨骰子鑲紅豆——刻骨相思’行了吧,對了,你們趕緊把這兒給我恢複原狀,我去小廚房找人開小灶,張羅吃的去!”
……
“董鄂,這魚怎麼這麼香?看不出,你們這兒的小灶還挺有水平的。”老十吃的津津有味。
“這可是有訣竅的,把收拾好的魚放到牛奶裏先漬上半個時辰再烹調,那味道可就格外的鮮美。”嘿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奶牛就吃牛奶。
“還有別的訣竅嗎?”
“有啊……燉肉時用陳皮,香味濃鬱;吃牛羊肉加白芷,可除膻增鮮;灌製香腸用肉桂,味道鮮美;熏肉熏雞用丁香,回味無窮。”
“董鄂,這是什麼?”十四最愛亂翻別人的東西。
“桃花刀。”我沒好氣。
“做什麼用的?”
老九笑了起來:“雌馬一般每21天發情一次,時間持續7天左右。雄馬成熟後,一般脾氣較大,性情暴烈,一旦見到發情的雌馬後,則難以操控,不易騎乘。而騸馬的性情穩定、溫順,耐力好,且沒有‘雜念‘,會一心一意地給你‘當牛做馬’……你猜猜看,這是做什麼用的?”
十四恍然大悟:“原來是騸馬用的呀……”
老十突然臉漲的通紅,捂著喉嚨低下頭劇烈咳嗽起來,糟糕,分心了吧,魚刺鯁喉了……眾人手忙腳亂,十四給他拍背,老九把桌上的麻油倒給他喝以潤滑食道,似乎不頂事……我趕緊把自個兒心愛的麥芽糖捐獻了出來,讓老十含在口中,徐徐吞下,果然,麥芽糖吞進喉嚨後,順利的粘住了魚刺,將其一同帶進了胃裏。
大家同時舒了一口氣,“吃魚的時候,你胡思亂想個什麼呀?”老九端起了兄長的架子。
老十道:“我在想,皇阿瑪前腳剛出京城,索額圖這老匹夫就蹦達上了……啥時候也該把他給騸了。”
……我終於想了起來,在康熙帝第四次南巡時,發生了一件什麼大事!
曆史上的事往往就是這樣,先隻是星星之火的累積,慢慢的,便烈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羽翼漸豐的‘太子黨’經過數年的苦心經營、黨同伐異,終於培植起了一支勉強可以與康熙帝至高無上的‘皇權’相抗衡的新勢力中心……不甘寂寞且野心勃勃的眾位皇阿哥們,也心照不宣的同心協力著,聯手的聯手,進讒的進讒,掣肘的掣肘,放冷槍的放冷槍,‘扳倒太子黨’儼然已經成為這個特定曆史時期裏,皇阿哥們共同的心願……
於是,一團和氣中暗潮洶湧,人情練達裏鬥角勾心……量變達成質變,在康熙四十二年,皇權與儲權之間,諸皇子與皇太子之間愈演愈烈的矛盾,終於有了第一次“爆發”……
史書對這一段記載十分‘隱晦’,隻知道在康熙帝五十大壽的前不久,他老人家不顧臣工們的極力勸阻,執意南巡視察黃淮河工,按理說,皇帝和儲君總該留一個來監國,就像康熙帝三次親征噶爾丹,先後有十多個月的時間不在京城,都是由皇太子胤礽坐鎮京師處理朝政一樣,但這次沒有,康熙把太子一起帶走了……奇怪的是,中途拜祭泰山時,隻皇十三子一人奉命主持祭典,而此時康熙、皇太子和皇四子在做什麼,是一個謎;更奇怪的是,一向身康體健的太子殿下,至德州時突然就‘重病’了,於是索額圖被緊急召至德州侍疾……再後來,‘皇太子黨’的首腦人物索額圖鋃鐺入獄,很快便‘猝死’於監禁之所,其諸子皆遭拘禁;大臣麻爾圖、額庫禮、溫代、邵甘、佟寶等,也以黨附索額圖之罪被禁錮;諸臣同祖子孫在部院者,皆奪官;江潢以家有索額圖私書,下刑部論死……也就是說,隻要與索額圖稍有牽連者,都受到株連。
可惜的是,我看到了這個殘酷的結尾,卻看不到中間血腥的過程……唯今之計,隻有以不變應萬變,隻願菩薩保佑,讓大家都能安然度過這段不穩定期吧……今兒去看蘇麻喇姑時,感覺她有點恍惚,會不會是老年癡呆的前兆呢?得提醒十二給她多準備一些天麻魚頭湯、黑芝麻糊、海參、核桃、牛奶之類的食品……
“哎呀!”被人冷不防的偷香成功,惡狠狠的瞪過去,可始作俑者不僅不知收斂,還變本加厲的嗬起癢癢來……我邊躲邊忍不住咯咯的笑,頰邊又是一熱,糟糕,又被偷香一記:“適可而止啊,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
“等待他的有美人。”老九笑眯眯的接的挺溜,順勢將我抱在懷裏不撒手。
“初一給你一巴掌,十五才知道疼!”這臭小子的臉皮可媲美防彈衣,又韌又厚,鼓起腮幫子使勁將他推開。
“剛才長籲短歎的可是在愁嫁?”胤禟開始用手指親密的刮撫著我的臉,溫潤的觸感如迷魂湯般一波又一波的激起麻酥酥的微弱電流,那雙熠熠黑眸交織著促狹、熱情和渴望,嗔視而有情,魘魅卻俊美,好一個會蠱惑人的藍顏禍水!
趕緊忽略掉此刻的悸動,把自己磨的牙尖嘴利起來:“是啊,女兒愁,繡房裏鑽出個大馬猴!……趁著皇上南巡,山中無老虎,猴子就稱上霸王了是吧?”
胤禟一拍腦袋:“大馬猴?對了,怎麼把正事給忘了……我給你帶了件東西來,可能有用也可能沒用,反正未雨綢繆總是好的。秦順兒——拿進來。”
我一看,是一隻裝在籠子裏的海冬青……胤禟正色道:“這隻海冬青是我從小養大的,不管我在哪裏它都找得到……假如宮裏發生了什麼事……我是說假如,你不要怕,先將海冬青放出來,然後到……記住了嗎?”
……
也許是心理作用,這幾天都過的提心吊膽,夜裏也睡不塌實,老是做被人追殺的噩夢……昨兒個,太子生病的消息已經傳了回來,一切似乎都按著曆史的軌跡在發展……等等,深夜的皇宮向來是靜謐而壓抑的,可此時,外麵似乎傳來了不尋常的動靜,我趕緊穿上衣服衝了出去,空氣裏隱約有鮮血的腥味……難道,真的出事了?我將耳朵伏在地麵傾聽……沒時間猶豫了,我將海冬青放了出去,又胡亂將自己準備的救急袋背在身上,然後按照與胤禟約定的計劃一路小心翼翼的向上駟院方向趕去……在馬廄外不遠,我碰到了四個蹣跚的身影……
“是菀葶嗎?”那邊傳來了試探的呼喚,我趕緊湊上去一瞧……倒吸一口冷氣,竟然是蘇麻喇姑、太後、富察.倚羅和另外一個看上去有點麵熟的女孩子,太後頭發散亂,氣喘籲籲,顯然是倉促之間出來的……情況緊急,也顧不上細問,我將她們一起引到了‘藏匿之地’。
北魏賈思勰在《齊民要術》中記:“常係獼猴於馬坊,令馬不畏,辟惡,消百病也。”唐代韓鄂《四時纂要》也說:“常係獼猴於馬坊內,辟惡,消百病,令馬不患疥。”馬廄中養猴,為了辟惡氣、消百病,據說還可以預防馬匹生疥癬……所以,“弼馬溫”諧音“避馬瘟”,即借助猴子以避馬瘟……可能是傳統的影響,皇宮裏馬廄也養猴,上駟院有小猴十隻,日食白米一鬥,紅棗二斤八兩,甚至專門為它們建了一個猴窖以做棲眠之所,可是,小猴們似乎更願意和馬睡在一起,久而久之,猴窖便被荒廢掉了,由於地勢隱蔽且知道的人甚少,是宮闈驚變中藏身的好地方!
五個人擁擠在猴窖裏,再加上情緒緊張,太後的臉慘白,富察.倚羅則漲的通紅,另一個麵熟的女官的嘴唇在不自然的哆嗦,我也心神不寧,隻有蘇麻喇姑,一生經曆的大風大浪多了,尚能保持鎮定,柔聲安慰著太後和大家……蘇麻喇姑簡單且隱晦的講了一下經過,我經過自己仔細的分析和推理,終於有點琢磨透了:原來,索額圖為首的‘太子黨’中的激進派一來察覺到聖心漸失,二來也越來越按捺不住膨脹的欲望,密謀趁康熙離開京城的‘黃金期間’大肆奪權,尤其要讓自己的人去牢牢控製住護軍營、前鋒營、驍騎營、步軍營(步軍統領衙門)、火器營、神機營等關鍵的衛戍部隊,以及坐鎮京畿的西山健銳營和豐台大營,待康熙一返京便共舉大事實施兵變,……可是,康熙是何等人物,一紙詔書命索額圖火速趕往德州侍疾,這一招打草驚蛇用的是恰倒好處,索額圖倘若此時謀反,一來過於倉促沒有必勝的把握,二來太子還在康熙手裏投鼠忌器;倘若奉詔前往又惟恐事機敗露前功盡棄……思前想後,索額圖決定‘無毒不丈夫’,一不做二不休,全麵出擊,當然火速控製宮闈‘挾太後以令諸侯’便成了其中的關鍵一步……倘若成了,一來可以要挾康熙,二來即使拚了個魚死網破,太子被盛怒的康熙處理掉了,還可借太後之名再立一‘傀儡新君’……於是,在太子生病的消息傳回京城的第二個夜晚,一場血腥的宮闈政變拉開了帷幕……而蘇麻喇姑畢竟非等閑之輩,先有警覺又事先得到了消息,在情急之中將太後接了出來,仗著對皇宮的了如指掌一路走偏門小徑行來,後來便遇見了我。
“這鞋子的製式和紋樣隻有太後才能用,應該就在這附近,給我挨著挨著搜。”外麵傳來的聲音令我們都是一震,我朝太後腳上望去,老天爺,這老佛爺的腳上,怎麼隻有一隻鞋了呀!……這下子可危險了,該怎麼辦?
外麵的嘈雜聲不絕於耳,有越來越近的趨勢,被發現隻是早晚問題……我能聽見自己如雷鳴般的心跳,大家的呼吸都越來越急促,仿佛空氣已經稀薄到了隻能靠喘息才能維持生命的地步!
索額圖的這盤險棋能不能走活,太後是關鍵之一!當曆史的發展到瓶頸的時候,一粒米可以打破天平兩端的製衡,決定未來的走向!……絕不能讓索額圖成功,否則失去先機,不僅胤禟胤禛胤祥胤禎他們,就是納蘭家族的親人們也……不敢再想下去了……與其坐而待斃,倒不如……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老天搞不定,靠自己來擺平……腦袋一熱,我倏的靠近太後脫她的衣服……渾水摸魚然後調虎離山!大不了姑娘我李代桃僵好了……
“不可對太後不敬!”富察欲推開我,卻被蘇麻喇姑製止。
我趕緊小聲解釋:“此時天色昏暗,我換上太後的衣服去馬廄,設法把那群惡賊引開……”
蘇麻喇姑沉吟片刻道:“此時我們慌亂,對方也慌亂……也許能行,但他們不會相信太後隻一個人的,這樣吧,我和你一塊出去……至於你們兩個,要好好保護太後,隨機應變,知道了嗎?”
“不行!”那叫不上名來的女孩正色道:“您年歲已高,手腳不便……還是我去吧!”
……
我和那女孩摸黑潛入馬廄,本來群馬已經被外來的噪亂所驚擾,變的躁動不安,如今有人進來,便集體爆發出抗議的撕鳴……我聽見嘈雜的腳步迅速往這邊湧來,外麵已出現零星的火把和刀劍反射的寒光……迅速將頭發揉亂散開遮住臉,好在太後的頭發保養的極好,否則這戲肯定穿幫,隻見那女孩將馬柵欄拉開,對著一匹馬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腳,馬群受驚,紛紛向外湧去,我們一人一騎,混在其中,闖出去!
為了逼真,我沒有穿自己的鞋,腳上隻套了一隻太後的鞋……顧不上去關注群狼的猙獰麵孔,也顧不上去想象利刃砍進骨血裏的淒瘡,我力圖模擬出一名養尊處優的老婦人騎馬時萎顫顫的慌亂和笨拙……在逃亡中順勢將剩下的一隻鞋抖落於地……
“他們追上來了!”那女孩與我並駕齊驅。
“是個伶俐的女子!”我暗自稱讚,後麵已經傳來了急促的馬蹄音和叫喊聲,前方出現了岔路,可惜沒時間問她的名字了,我道:“咱們分開跑!各自珍重吧。”
“好,但願還有再見的機會!”
……
也許是人的本能,在危急的時候會向自己熟悉的地方跑……一路瞎跑竟跑到了‘養牲處’的地盤……這裏顯然經曆了一番撕殺和屠戮,地上,橫七豎八的倒著剛失去生命不久的軀體,似乎有包衣護軍也有藍翎侍衛,有郎衛也有兵衛,還有因躲閃的不及時而不幸殞命的太監宮女……他們生前,分不清楚哪個是哪邊的人,但現在已經沒必要分了,都是血肉模糊的冷冰冰的死屍!
強力壓製著腹中翻湧的嘔意……坐騎卻突然像瘋了似的將我甩了下來……狼狽的跌坐於地,隱約看到它絕塵而去的屁股上插著一支箭……後麵追兵將至,旁邊是一個被人踹破了門的獨立小院,顧不上疼了,驚慌失措的我竟連滾帶爬的竄了進去……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前方有個堆砌了半人多高的,似魚池又比魚池大了不少的環形壇,往裏麵一看,沒有反光也就是說沒有水,對了,‘養牲處’裏的野雞山稚好象就是放在這裏麵養著供那些貴主們欣賞的……可是,好象又有點不同……
他們闖了進來,沒時間了!我爬了上去,從背在身上的急救袋裏取出了匕首……“不是太後!”火把輝映下有人驚呼。“殺了她!”為首一人森然下令……
不待手持利刃的人欺近身來,我絕望的一聲厲號,拔出匕首對著自己的心窩狠狠刺去!匕首沒入胸膛,殷紅的‘鮮血’頓時汩汩冒出,眾人都是一愣……“你們……你……”無限淒慘的咽下了最後一句話,我向後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一陣劇痛傳來,骨頭肯定摔散架了,腳踝處不知嗑著了什麼,肯定傷著了……我強忍著痛一動不動的裝死屍,須臾,滿意的聽見上麵有人道:“是個烈性女子!可惜死在了蛇塚……糟糕,太後一定藏在那裏,快回去!”
……
群狼走了……可我卻陷入了另一層煉獄中難以自拔,蛇塚?!我竟然主動跳進了蛇塚!‘養牲處’裏的唯一一處人人敬而遠之的‘禁地’!那裏不是一直鎖著的嗎……對了,門好象被人踹破了,都怪那該死的康熙老兒!……
每年,各地都有約定俗成的地道藥材上貢,如浙江的紫菀、江西的香蒲、湖廣的貝母,四川的附子、山西的蒼術、遼東的人參等……其中,蘄州的白花蛇製成的‘白花蛇丸’和‘大通聖白花蛇散’,也是指定供品……有一天,康熙讀《本草綱目》時,看到裏麵說白花蛇“龍頭虎口,黑質白花、脅有二十四個方勝文,腹有念珠斑,口有四長牙,尾上有一佛指甲”……便一時興起,命地方進貢幾條活蛇來讓他瞧瞧是不是這麼回事……他瞧過後,下麵的人就請示了,怎麼處理是好啊?他就順口答了一句:建個蛇塚養著罷。於是,‘養牲處’不得不建了個蛇塚來收容這幾條別名叫“五步蛇”的超猛毒蛇!因為在宮裏,恐有人利用此毒物害人,於是還專門建了個獨立院落鎖起來不容外人進去。
我試著坐了起來,接著發現腳踝處骨折了,根本無法站起……難道要像埃及豔後克萊奧帕特拉那樣,死於蛇吻嗎?……蘄州花蛇製成的藥被讚為‘風藥之冠’,而國際市場上蘄蛇毒凍幹品價值高於黃金……被這樣特別的蛇‘吻’一下,也算不虛此生吧……淒星冷月寒風,可憐人在蛇塚!老九,你的‘匕首’救了我一次,可惜我自己一失足又釀成千古恨,莎喲啦拉,我的胤禟……
月沉日升,我還活著,抹去淚水掃射四周,卻發現蛇塚裏沒有看見一條蛇……對了,現在似春暖花開而非春暖花開,正是冬眠的蛇蛇們‘似醒非醒’之時!書上說氣溫回升到十度以上,毒蛇們便要出窩了!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開始了無比虔誠的禱告……禱告著禱告著便迷糊了……迷糊著迷糊著便覺得好象有人跳了下來……睜開眼,一陣狂喜呼嘯著占領了周身每一個細胞……躡手躡腳靠攏過來的不是那冤家是誰?……
“別動!”他壓低聲音阻止我。
怎麼了?我一頭霧水,眼珠子骨碌了一轉,隻見蛇塚外圍的人也是屏聲靜氣!
“葶兒別動。”他的臉色變的慘白,嘴唇在情不自禁的顫抖:“也別吭聲。”
我也感覺到了……一陣麻酥酥的涼意沿著頸邊滑過,癢懼交加,毛骨悚然……慢慢的,我看到了蛇頭,那三角形的扁平腦袋吞吐著分叉的火紅蛇信,它似乎想與我做進一步的親密接觸,竟向我溫暖的領口移去……我想暈過去算了,可強韌的神經偏偏力挺著不肯倒下,我想控製自己的呼吸以免胸口出現明顯的起伏卻發現一切隻是徒勞……
胤禟狠狠的搓了自己的手幾下,然後以極其緩慢的、不會驚擾到毒蛇的速度深過來按住了我的領口,白花蛇似乎感應到了一個更加溫暖的熱源,於是見異思遷,朝著胤禟的手爬了過去……不要!……腹中發出了嘶心裂肺的呐喊,可我不能發出任何聲音,淚水燙的眼睛好痛,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狠狠的糾住,越扼越緊,越扼越緊,幾乎要被擠爆般的難受!……那劇毒的爬蟲在他的手臂上緩緩的蠕動著,胤禟輕輕挪開了兩步,右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了毒蛇的七寸……那蛇被甩到了最遠的角落……
我傻傻的被他抱起來遞了上去……我傻傻的看著他爬了上來……我傻傻的聽他不停的問我有沒有受傷……我傻笑起來,神經倏的鬆懈……眼前一黑,我痛快的昏了過去……胤禟,你知道嗎?……能死在你的懷裏,我就沒白活。
這次的宮闈政變,來如疾雷去若閃電,當夜便被迅速的鎮壓,紫禁城依舊還是那個紫禁城,裏麵完蛋了一批舊麵孔,但很快又會添上一批新麵孔,一切又歸於平靜,甚至不會有人再提及,就像樹林裏刮過一陣風,風過了無痕,縱然掉了些葉子,但很快還會再長起來的……
記得春秋時,鄭莊公的弟弟共叔段密謀篡位,大臣們勸莊公及早鏟除隱患,但莊公答:多行不義必自斃!縱容共叔段甚至給其製造謀反的機會……待其黨羽完全暴露並真正謀反時才悍然出兵一網打盡……說實在的,總覺得康熙大叔使用了相同的計策,當然了,我也沒膽子去問……倒是胤禟歪打正著,立了頭功,其他阿哥將領們都直撲慈寧宮或東西六宮而去,欲爭得護駕有功的頭彩,他倒好,帶著人直奔猴窖而來,卻剛好解救了無上尊貴的太後和德高望重的蘇麻喇姑,正應了‘有心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話……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胤禟已經出發八天了,而我,也第一次體會到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滋味……由於這次表現突出,太後特地下旨安排我到惠妃娘娘的延禧宮養傷……
記得八天前,老九厚著臉皮跟八阿哥胤禩來延禧宮向惠妃請安,而惠妃娘娘也十分善解人意的問九阿哥是否要‘順道’去看看我們家葶兒,於是這廝便‘順水推舟’的來了。
“胤禟,倘若這次宜妃娘娘沒有隨駕南巡,那你那天晚上,是先去鹹福宮救你額娘,還是先到猴窖救我?”綻放出無公害的小人笑臉。
“這個……應該……呃,先去……先去救額娘,”小心翼翼的瞄了我一眼:“生氣了?”
“怎麼會,不過我倒是希望今後我兒子能跟你一樣,不會……”趕緊閉了嘴。
“不會怎樣?”胤禟笑的嘴巴都合不攏了:“不會有了媳婦忘了娘,是不是?是不是?媳婦……嘿嘿……兒子……嘿嘿……董鄂,咱們今後有了兒子,叫什麼名字好……嗯……有了女兒,又叫什麼名字好?”
我忙不迭的嗔道:“你想的也太遠了!八字還沒一撇呢。”想了想又補充道:“而且裕親王突然得了重病,皇上現在根本沒有心思考慮那些有的沒的。”
“快了快了……皇阿瑪今天派我去巡視京城及周邊各營的武器耗損和庫存情況,這是皇阿瑪第一次正式委派我差事,”胤禟的眸子熠熠生輝,隨即又黯了一下:“不過細想起來也怪丟人的,人家八哥在我這個歲數時,都不知辦了多少回差了……葶兒,我一定把差事辦漂亮,等我回來就求老爺子賜婚……對了,從來沒收到過你送我的荷包,要不,香囊之類的也成。”……
……荷包?俗!本姑娘要送,就送個天下無雙的,不知托外祖母的事辦的怎麼樣了……想曹操,曹操就到……覺羅老太君帶著一大包袱的兔絨來了……不禁喜上眉梢……
“您就要回了嗎?”我拉著覺羅老太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外祖母,替葶兒給外祖父帶句話好嗎?金以剛折,水以柔全;山以高陊,穀以卑安。在這個非常時期,凡事低調才好!”
帝王之術向來講究製衡,就像康熙用明珠一黨來牽製索額圖,又用索額圖一派勢力來壓製明珠一樣……索額圖猖獗的時候,明珠反倒安全;如今索額圖垮了,明珠失去了其最主要的利用價值,更何況康熙依然對太子抱有極大的期望,是絕不會允許支持大阿哥的明珠得勢的,所以,倘若再不收斂鋒芒,恐怕……這話不能說的太透,隻能點到為止。
覺羅老太君愣了愣,隨即笑著擰了擰我的鼻頭,小聲道:“放心吧,那個糟老頭清楚自己有幾兩重,他還想得個善終呢。”……
將潔白的兔絨洗滌數次曝幹,用手撕成勻淨絨毛。再用五寸長之圓木棒,中鑿一孔,以一端有兩鈞之竹節插入,成十字形。以少許之毛係於有鉤之一端,用力旋轉圓木,徐徐紡之,即成毛線……又找來長約五寸細潤竹箋數根當‘編織針’……一切就緒後,我終於進入到‘痛並快樂著’的編織程序……嗯……先織一對情侶圍脖,再織一款優雅的、可以懸在腰間的針織袋,還要織一雙毛襪……上輩子也不知怎麼搞的,竟然沒有學會織毛衣,倘若胤禟能穿上我親手織的毛衣,該多美啊……歎氣……
欲寄君衣君不還,不寄君衣君又寒,寄與不寄間,妾身千萬難……織著織著,腦海裏竟冒出這麼首‘越調’來,是啊,倘若他穿暖和了,老待在外麵不急著回家怎麼辦?可是,如果他穿不暖和,凍壞了怎麼行……我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歎氣……這一針織入的是思念,這一針是悸動,這一針是暢想,這一針是迷惘……當他戴上它時,不知能否感受到我此時微妙的、患得患失的複雜心情?
撲哧——有人笑出聲來:“一會兒笑一會兒搖頭又一會子歎氣的,可是在相思複相思,相思無極限?太後讓我來看看你好些了沒?你手裏擺弄的是什麼稀奇玩意兒?”
我抬頭望去,說話的正是那天和我一起闖馬廄的勇敢姑娘……趕緊讓人擺座上茶,“你叫什麼名字,是誰家的姑娘,一直覺得你很麵善,我們以前見過嗎?”
那女孩爽朗的笑了起來:“您不認識我可我認識您,其實,咱們還一起朝夕相處了一個月呢……我叫鈕祜祿.菡萏,是四品典儀官淩柱的女兒,也是本次參選的秀女。”
天哪,乾隆的親媽不就是四品典儀官淩柱的女兒嗎?未來那位活到八十六歲才蹬了腿兒的孝聖憲皇太後!原來乾隆的媽咪年輕時是這模樣啊,蘋果臉彎月眉,和中身材櫻桃嘴,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美人,但神采奕奕的瞧著挺提神……嗯……要打好關係,今後我家胤禟平反,還得靠人家兒子呢。
正要輻射出十二萬分的熱情,卻見又有位麗人掀簾子進來……八福晉郭絡羅.瑜紫?……嘿,今兒吹的什麼風呀。
“胤禩要我逮空進宮來看看你,其實有什麼好看的,還不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還是那個調調,明豔照人卻盛氣淩人,驕傲的小孔雀長成了大孔雀……這位八福晉沒有參加選秀便被康熙直接賜婚,這一點倒和四福晉那拉氏一樣。
三個女人湊在一起閑聊,聊著聊著竟談起自己最欣賞的古代女子來。
鈕祜祿.菡萏道:“我最欣賞漢文帝的母親薄太後,一個懂得辭讓者不失其福的聰明女人,在血雨腥風的呂劉爭鬥中,她的隱忍謹慎既保全了兒子也保全了自己,她成了最後的贏家。”
郭絡羅.瑜紫說房玄齡的老婆值得稱道,我暗笑,物以類聚啊,都是吃醋生猛的河東獅,難怪喜歡,隻聽她接著道:“房玄齡年輕時病危將死,囑咐夫人不必守寡,趁青春貌美時改嫁,房夫人二話沒說,刺瞎了一隻眼睛道:我已不再貌美,今生也斷不會再嫁。房玄齡又驚又感,病竟慢慢的好了……她義無返顧的待丈夫好,當然也要求丈夫全心全意的待她。李世民貴為天子又怎麼樣,又賜美人又賜毒酒(其實隻是一壇醋),說什麼爭風當死,焊婦應亡,房夫人才不吃這一套呢,一仰脖便將用來嚇她的“毒酒”喝了個精光,這一下皇帝也隻有搖頭歎氣的份了……你們說,這算不算一段千古佳話?”
我笑道:“當然算!不過相對於房夫人直截了當的烈性,我更欣賞卓文君的大氣風流。且不說她夜奔相如的勇氣,當壚賣酒的灑脫;也不說誌得意滿的司馬相如欲聘茂陵人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的美談……隻說那一首《怨郎詩》:一別之後,二地相懸;雖說是三四月,誰又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裏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係念,萬般無奈把郎怨;萬語千言道不完,百無聊賴十憑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忽匆匆,三月桃花逐水流,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做男……寫的多好啊!她用自己的智慧挽回了丈夫的背棄。她用心經營著自己的愛情和婚姻,終於苦盡甘來。他們之間最終沒有背棄最初的愛戀和最後的堅守。”
屋內靜寂起來,大家都有些感慨……突然,有一人撞撞跌跌的闖了進來哭道:“菀葶,你快去救救他……皇上,皇上要殺他!”
茯苓?什麼?皇上盛怒之下將趙啟關押,還說什麼狗死人就亡!怎麼回事?
裕親王福全最喜愛的獅子狗一連數日不思飲食,眼看著就跟它主子一樣日薄西山,氣息奄奄……相傳清太祖努爾哈赤落難時曾被一義犬所救,故滿人對狗就跟回人對豬一樣,有著特殊的感情。於是,手足情深的康熙帝命太醫院不僅要治好兄長還要治好兄長的愛犬……
其它獸醫都查不出病因,束手無策,唯有趙啟發現狗舌下正中縫間長出了一根舌刺,就類似於人的骨殖增生一樣,舌刺令狗舌無法彎曲,故不能進食……因為趙大哥曾遇到過類似病例並用開刀取出舌刺的方法治愈,就大膽的實施了這個手術……手術結束後狗的情況本來好轉,恢複了進食,誰知就在昨天,這條狗突然又吐又瀉,還排出了紅褐色的尿液,最後竟昏迷過去!……無獨有偶的是,就在當天,裕親王也陷入重度昏迷中……康熙又悲又怒,竟遷怒獸醫,獸醫們為求自保,竟異口同聲的咬定是趙啟誤診所致……所以,趙大哥便遭了殃!
怎麼會這樣?在茯苓的攙扶下我來到狗房了解情況……
哦,你是說趙啟在狗的舌背中線輕輕劃開道口子,從中挑出一根有寸長的軟骨,並做了消毒處理,那狗本來恢複的挺好的,可昨天突然就……
哦,這條狗受到重點照顧,吃的睡的比人還好?……嗯……皇上還將吃剩的兩道禦膳賜給它吃……吃剩下的你們都還沒扔,太好了……帶我去看看行嗎?
我在剩下的狗食裏扒拉著,希望能找到點蛛絲馬跡……老天,洋蔥溜肉片!洋蔥,在這個朝代被稱做玉蔥,由外番進貢而來,隻有皇族的人才吃的到……我找到原因了,不是趙大哥的錯,是康熙自己的錯……現在這個時辰,剛好是康熙晨昏定省的時辰,他可能在太後的慈寧宮……
一瘸一拐的來到慈寧宮,謝天謝地,康大叔果然就在裏麵……
“李公公,煩勞您通傳一聲,就說董鄂.菀葶有急事求見皇上。”
李德全露出為難的樣子:“也不是奴才駁您麵子,實在是因為皇上最近心情不好……恐怕……”
趕緊將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敬上……‘他’訕笑著收下,扭扭捏捏的進去了……下麵沒有的人,果然夠變態,一下子坑去我一百兩,心疼啊!……
獲得覲見天顏的機會,一瘸一拐的進去了,隻見太子和四阿哥也在那裏,見我這模樣俱是一愣,我急忙依次行禮問安。
“丫頭啊,你的腳傷可好些了?”
“托太後的洪福,奴婢已經好多了……”
正在這時,卻見李德全急匆匆的帶著太醫院院使孫之鼎晉見……
“微臣無能,還是沒能保住裕親王愛犬的性命,請皇上責罰!”
什麼,死了?隻見康熙麵若嚴霜,正要發作,我趕緊磕頭道:“皇上,關於裕親王的愛犬,奴婢有下情稟報!”
“什麼下情?”
“導致裕親王愛犬死亡的原因,其實並非趙啟誤診,而是因為它吃了對狗有毒的食物!”
“你是說有人在狗食裏下毒?”
“也不是,是皇上您賜給它的‘玉蔥溜肉片’!裏麵的玉蔥,對人無害,但對狗而言,則無異於砒霜!”狗誤食洋蔥會引起急性溶血性貧血,導致劇烈吐瀉,排泄紅褐色尿液,嚴重者會腎衰竭而亡!這是現代人的常識,可我要怎樣解釋才能讓這些古人們明白呢?
“放肆!朕都吃得的食物,狗會吃不得?董鄂氏,上次的欺君之罪,朕饒了你,如今你還要變本加厲的再次欺君不成?”康熙的眸子射出刺骨的寒光。
“不……不是這樣的!奴婢……”
太子冷冷的開口道:“難道你想說,裕親王愛犬之死,是皇阿瑪造成的嗎?”
孫之鼎急道:“玉蔥具有消食開胃下氣的功效,怎麼可能是毒藥呢,裕親王愛犬之死,完全是趙啟誤診,胡亂在狗舌上開刀所致。”
我險些掉下淚來,無論從情感上還是自尊上,向來高高在上的皇帝,恐怕都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皇帝啊,”太後開口了:“這孩子也是一時情急說錯了話,董鄂丫頭,還不速速退下!難道真要惹皇上生氣不成?”
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趙大哥冤死嗎?……不!哪怕失去全世界,也不能失去此刻的良知!“皇上,請相信奴婢吧,真的是玉蔥的問題,趙啟是無辜的,奴婢倘若欺君,奴婢願墜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我重重的磕著響頭,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為什麼會被逼迫到如此地步呢,不禁潸然淚下。
“皇阿瑪,兒臣有兩條狗養在宮裏的狗房,請皇阿瑪準許兒臣用它們當場做實驗!”一直沒吭聲的四阿哥突然挺身而出,跪下請旨。
康熙神色複雜,良久,幾乎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不到一個時辰,兩條食用了大量洋蔥的小狗都不約而同的出現了相同的症狀,看著愛犬倍受折磨的可憐模樣,胤禛的眼圈微微泛了紅……“皇額娘,您猜他怎麼著?他跑出去趴在地上對著履跡猛嗅,就像隻乖巧的小狗,可愛極了……”……“不喜歡!他把禛兒最喜歡的小狗的毛剪了,禛兒很生氣,便把他的小辮子哢嚓了……後來,皇阿瑪便說禛兒‘喜怒無常’!”……那天夜晚的胡話忽然一股腦子的湧上心頭,他的心裏,一定憋的很難受吧。
內心的一個角落猝然崩塌,就像野蜂的一根毒刺鑽進了心窩,那刺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便在心窩裏殘忍的蠕動著,這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痛,我欠下了一份永遠也無法償還的珍貴情誼……對不起,小狗;對不起,胤禛……
奉康熙之命前去釋放趙啟,同時無罪的趙啟也被革了職:“趙大哥,其實離開太醫院,離開皇宮是一件好事,這裏本來就不適合你……趙大哥,你知道那次去木蘭秋獮的一路上,我為什麼總愛跟在你屁股後麵瞎忙活嗎?因為你也是個特別喜歡說話的人,你一會兒會說元代危亦林在腹部手術中使用了含花蕊石散的藥線,一會兒會說明代王肯堂使用絲線進行了氣管吻合術;一會兒會說你的前輩顧世澄在先天性唇裂修補術中使用了局部麻醉……那個時候,你的眼睛特別亮,充滿了活力和向往……你有醫者的仁心、才華和膽識,這個壓抑保守的皇宮隻會生生的扼殺了你!說實在的,董鄂為你的離開感到慶幸。”
“那麼你呢?”趙啟反問:“你慧黠、真誠、做事又常常不計後果,難道這裏就不會生生的扼殺了你嗎?董鄂,這裏也不適合你。”
“我知道,可是我在這裏有放不下的人,趙大哥,茯苓是你的遠方表妹吧,這次你出事,她的眼睛都哭腫了,她的你的情,你其實是知道的,是嗎?”
“我對茯苓的感覺,就跟你對我的感覺一樣,你其實也是知道的,對嗎?”
……送走了趙啟,心裏空落落的,康熙大叔這次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看來我和老九還路漫漫其修遠兮……右腳的傷處又鑽心的疼了起來,今天運動過量了……我扶住牆角彎下腰,輕輕的摸著痛處……突然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快放我下來……四爺,您別鬧了,快把我放下來……宮裏人多嘴雜,你不替你自己想,也好歹替我想想吧。”
“你腳上有傷,爺隻是好心的抱你回去,難道你真想一輩子當瘸子不成?”他不放手,大步的向回走。
我急了:“我寧願一輩子當瘸子,也不要你抱!”
“你就那麼討厭我嗎?”胤禛的目光黯淡下來。
我心中一顫:“不,不是的。四爺,董鄂已經做了選擇,今後,她隻能對一個忍,對另一個狠,否則,在旋渦裏的三個人都將萬劫不複。”
“那你為什麼不對我忍,對老九狠;偏偏要對我狠,對老九忍呢?”他低吼,突然俯下身來,在我磕破的額頭上印下一吻:“董鄂,倘若你真跟了老九,你們兩人,將永遠得不到我的祝福!”
猶如一滴濃硫酸猛的濺在了身上,禁不住一激靈,這馬蜂窩捅不得也得狠著心去捅了:“您再這樣任性下去,那句‘喜怒無常’的評語,恐怕就要被皇上永遠記錄在皇家玉碟上了!”
胤禛猛的止步,矗在原地一動不動,瞳仁幾乎要噴出火來,終於,還是將我放下了……我躊躇了好一會方柔聲道:“在木蘭圍場遭遇狼群的那個晚上,您對我說:‘我是不能爬上去的。’從那時起,我就明白,我們可以肝膽相照卻做不到情投意合,可以惺惺相惜卻不能兩情相悅,可以於患難時相濡以沫卻不能在平常日如膠似漆……您心中裝著太重的江山與太多的權謀,女人對您而言,不過是悶了時逗逗的樂子、閑暇時賞賞的風景,而我過於的衝動率性,根本不適合您……四爺,何必硬要將咱們的這份情誼局限在狹隘的男歡女愛呢?您看,大江大水天高地厚,疏星皓月日朗風清,彼此珍重彼此祝福不更好嗎?”
胤禛看著我不發一語,目光晦明莫測……終於,他自嘲的苦笑道:“看來在你心裏,我終究隻是一顆不能停留飛鳥的仙人掌……走吧,我扶你回去!”
……
實在是不習慣延禧宮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腐朽生活,腳傷痊愈後便迫不及待的搬回了原來的住處……白天和動物打交道,還要定期去巡視各宮寵物的健康狀況,什麼榮妃的長毛兔、德妃的波斯貓、密妃的梅花鹿、宜妃的鸚鵡、良妃的金魚、惠妃的細腰犬……幾乎可以搗鼓出一篇《我和康熙老婆們的寵物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的小說了……夜裏就看看書做做夢,日子過的跟白開水似的,也無風雨也無晴。
繁星滿天……拖著疲憊的腿從慈寧宮挪回寢室……因為裕親王福全的隕歿,太後悲傷的無法入眠,我便被叫去做義工,講故事哄這位老小孩……好困,摸黑草草的洗漱了一下,跳上了床……床上有人!誰?驚出身冷汗,頓時睡意全無……掌燈一看,霸占著床睡的流哈喇子的不是……氣得我滴了滴燭油在他手背上,他騰的一下坐了起來,眼睛還是眯眯的睜不開……不禁又好氣來又好笑,轉身取下毛巾用冷水浸濕,一下子覆在他臉上,隨著一聲慘叫,某人終於清醒,摸著肚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你回來了,現在什麼時辰了?……有吃的沒?餓!”
取出一滿盒子綠豆糕和桃酥,一轉眼工夫便被掃蕩了個精光,又開始嚷渴……怕喝涼的傷胃,出去張羅了一大壺熱奶子來,他接過去咕嚕咕嚕的就狂灌了一通,終於心滿意足的抹了抹嘴,直接靠過來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把頭擱在我肩膀上了,我就納了悶了:這家夥怎麼跟惠妃娘娘的細腰犬一個樣,吃飽喝足後便將腦袋蹭在人的膝蓋上撒嬌?
“今天回的京,先去皇阿瑪那裏交了旨,又去了裕親王府,我去看了皇伯父的遺容,心裏有點酸……本來要到額娘那裏坐坐,可是回宮時已經快下匙了,怕沒時間趕過來看你,就直接過來了,你卻不在……我等著等著就困了……”
“已經過了下匙的時辰了,要不,你回床上去將就一晚,我去茯苓那裏擠擠。”他搖頭,還是懨懨的,和平日裏的嬉皮笑臉判若兩人:“還在為裕親王難過嗎?我記得沈宛舅母去世時,你曾勸我‘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不全是,我主要是看到八哥難過,自己心裏也難受……在咱們弟兄中,皇伯父最賞識疼惜的便是八哥了。”
我暗忖:對胤禩而言,索額圖的一敗塗地是大喜,裕親王的壽終正寢則是大悲……裕親王福全,康熙的兄長,曾經,順治帝想將江山傳給福全,而孝莊則屬意玄燁,於是便找來傳教士湯若望征詢意見,湯以玄燁出過痘今後將終生免疫的道理支持立玄燁為嗣……即使如此,順治帝還是召見了福全問其誌向,福全答:“為一賢王足已”……這樣一位毫無野心卻忠勤慎明的兄長,康熙能不信賴和敬重嗎?而在康熙諸子中,裕親王最愛胤禩,在康熙麵前是推崇有加,可以說,胤禩能成為康熙三十七年受封爵位的皇子中最年輕(僅17歲)的一位,與裕親王在康熙麵前的潛移默化不無關係……出於私心,我不希望胤禟和胤禩好,阿其那和塞思黑……突然心裏鬱卒的很……
“胤禟,八阿哥和我同時掉河裏了,你先救誰?”
“八哥會遊泳……你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和八哥一塊掉河裏呢?要掉也該和我一塊掉才對啊。”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和八阿哥隻能活一個,你希望是誰?”
“怎麼了?”他湊過來看我的眼睛,見我似乎不是在開玩笑,便愣了,半晌方道:“那我寧可自己死嘍。董鄂,你很討厭八哥嗎?”
“也不是,你為什麼要和八阿哥那麼好?”
“我也不清楚……自然而然的就好上了……你知道《論語》裏,我最先學會的是哪一句嗎?……是‘君子不哭’!”
“胡說,《論語》裏根本沒有‘君子不哭’。”
“你不知道,皇子要等到六歲才能進上書房讀書,有次我和十弟按捺不住好奇,就偷溜到上書房看哥哥們讀書……結果,就看到四哥的小狗也在外麵,那毛金燦燦的可好看了,我就去找了把剪刀把它的毛全剪了下來放進口袋裏……誰知四哥他居然暴跳如雷,竟搶過剪刀將我的辮子給喀嚓了……我當時哭的啊,誰也勸不住,結果,八哥就把論語翻給我看,還一字一字的教我念:君—子—不—哭……後來我識字了才知道,那是‘君子不器’,八哥把下麵的‘兩個口’給遮住了。”
我忍不住笑了,剪辮子的事我是知道的,可沒想到後麵還有這麼有趣的一段,隻聽他又道:“董鄂,你知道種痘嗎?為了預防天花,所有的皇阿哥和格格們都要被種痘防疫的……一般是兩歲到八歲之間,先由欽天監按生辰八字查好種痘的吉日吉時……我是五歲時和八哥一同種的痘,我們被置於秘室中,為了避光,四周都用黑、紅兩色氈子圍住,周圍供奉著天仙娘娘、痘疹娘娘、眼光娘娘、痘兒哥哥、藥王、藥聖等,以祈求諸神的保佑……不能出去也見不著皇阿瑪和額娘,隻有幾個服侍的太監和每日來看我們的太醫……八哥先熬過難關,他身上的出痘症狀都消失了,太醫讓太監們把八哥帶出不見三光(日、月、星光)的暗室……那時的我還病怏怏的而且害怕的不得了,因為曾偷聽到額娘她們的談話,說之前有好幾個阿哥格格就是沒闖過這一關而夭折的……結果八哥說什麼也不肯離開,說要等九弟好了一塊出去,太監們要抱他走,他便又鬧又抓又咬……太監沒法子也就隨了他,我記得自己當時難受的要命,便說:八哥,胤禟可能熬不過去了,胤禟也要夭折了……八哥當時便哭了,對著痘疹娘娘的塑像磕頭祈求道:如果隻能活一個,就讓胤禟活;如果定要死一個,就讓胤禩死……董鄂,你知道嗎?後來我讀到《樂府詩集》裏的‘雞鳴篇’:桃生露井上,李樹生桃旁;蟲來嚼桃根,李樹代桃僵;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當時我就想,八哥待我,就像那棵李樹待桃樹那樣好……”
我忍不住哭了,幼年時建立的情誼最真摯,老八和老九恐怕是分不開了……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安排,如果……如果當時是老四和老九在一起,或者老四和老八在一起……後麵的曆史,會不會因此而不同呢?……算了,用心計較般般錯,退後思量步步寬,先珍惜眼前的每一刻吧。
裕親王的隕世,皇族中人遵照禮儀:摘去帽上的紅纓,百日內不能剃頭、聽戲、談婚論嫁……所以,胤禟和我需要耐心的再等一百日。
等待會讓時間的腳步陷入深深的雪地裏,前進的費勁又緩慢……在此期間,胤禟被康熙賦予了第二件差事:製皂!……三日前,佛朗機(清朝時對‘葡萄牙’的稱呼)使臣奉女王之命前來拜謁康熙皇帝,進貢了西洋的鍾表儀器、橡木音樂盒、琺琅鼻煙壺以及一塊細膩光滑的粉紅脂皂,那使臣誇耀道:貴國雖地大物博,但洗滌所用之皂角、堿石、胰子實在是不能與此皂同日而語……如貴國的‘胰子’,無論是‘桂花胰子’還是‘玫瑰胰子’,均暗淡粗糙還掩蓋不住一股淡淡的動物膻味,而且產量有限,隻有貴族才享受得起;而我國雖小,卻能大量製出此類光潤且沒有異味的脂皂,澤福全民……
於是,康熙帝命向來喜歡搗鼓新玩意兒的皇九子領隊,在二十日內造出比此貢品‘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大清禦皂’,在佛朗機使團打道回府時做為國禮之一回贈給佛朗機的女王以挫挫他們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國’銳氣。
於是,為了國家的體麵,胤禟開始了廢寢忘食的‘攻堅’,不舍晝夜的待在造辦處,連修麵都顧不上了,任憑臉上的青茬子泛濫成災。
“為什麼不溶解?是思路不對還是材料有問題?”胤禟左手握著一塊失敗的作品,右手托著下頜,眉弓緊鎖,目光深邃,儼然就是那尊著名的雕塑:‘思想者’。
傻瓜,用堿化之法將皂從油脂中分解出來的思路是沒錯的,可惜不該用石灰了,用小蘇打才好……曾經在中學的化學興趣課裏學過肥皂的製造工藝,可是,絕不能明說,要怎麼點撥給他呢?
“九爺,這個佛朗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國家?”我刻意壓低了嗓子。
“嗯……從《坤輿全圖》上看,是個靠海的、連內陸縱深都沒有的彈丸小國,不過,聽那個來自佛朗機的傳教士穆景遠說,該國的製船業和航海業很發達。”回答完畢,繼續發呆。
我又道:“九爺,您說那‘脂皂’究竟是偶然發現的還是刻意發明的呢?”
“嗯…一般來說,此類東西都是在生活中被偶然發現,然後再被人工製造。”
“那就奇怪了,為什麼沒被地大物博、曆史悠久的我國發現,倒偏偏被這個臨海的小國偶然發現了呢?”
“可能是我國的文明主要發源於中原……而他們……對了,可能是海!”老九猛的一拍腦門:“會是海裏的什麼呢?魚骨頭?海參?珍珠粉?貝殼?……都不像,那個使臣說的是能大量製出、澤福全民……”
造辦處的一個匠人期期艾艾的開了口:“九爺,奴才出生在海邊的一個漁村,那裏窮買不起煤炭,就將海蓬子、番杏和各種漂上岸來的海藻曬幹了用來燒……奴才想,會不會是……可是如果是的話,現在去海邊弄,怕時間上來不及。”
我差點三呼萬歲了,不錯,那個焚燒後剩下的灰燼就是“純天然小蘇打”!因為小蘇打加食鹽用來刷牙能令牙齒潔白,而用小蘇打兌涼開水輕輕按摩鼻頭能有效的祛除黑頭,屋裏有異味的地方灑點小蘇打,會起到很好的除臭效果……前些日子,我便托老九派人去弄些“純天然小蘇打”送來……結果這人是想‘一勞永逸’怎麼的,一下子弄來了十罐子,害得我那裏都快沒地方放了……老九,你快想起來嘛……
“嘿!”胤禟又一拍腦門:“真是‘平時找來急時用,急時找來不中用’,那個誰啊,快跟我去……”目光定格在了笑咪咪的我身上:“董……”
我趕緊一個千兒利落的打下去:“奴才小桂子,給九爺請安,爺吉祥!”
他哭笑不得,跳起來拉著我便向外走:“小桂子?你怎麼扮成小太監了,嘿,連腰牌都有!”
“是十四阿哥幫我弄的,聽他說,你頭兩天還快活的像隻飛進了花叢的蜜蜂,這兩天便愁眉苦臉的像隻痔瘡發作的貓,今兒我不當值,便想過來看看你,可造辦處又不準女子進去,就隻好……”
“胤禎怎麼老愛往你那兒跑啊?他臉上的痤瘡不是已經好了嗎?”
“十四阿哥這兩天牙疼。”
“可你現在是獸醫,專門負責貓貓狗狗,他去湊什麼熱鬧……董鄂,我把送你的東西又拿走做實驗,可別惱啊,我再派人去弄,你要什麼我弄什麼,就是要我身上的肉,也絕無二話,要哪兒割哪兒,成不?”又開始嬉皮笑臉了。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斜睨他:“為國捐軀都沒問題,更何況區區幾壇子粉末……至於您的肉,還是自個兒留著罷,本姑娘不愛吃豬肉。”
……
造辦處,一口盛著乳白羊脂的鍋,“純天然小蘇打”被添加了進去,用火熬煮……化學反應發生了……生成了肥皂和甘油……可兩者混在一起怎麼分離呢?……鹽析!……假裝抱著一罐鹽從旁邊經過,‘一不小心’打了個趔趄,手一揚,罐裏的鹽隨著慣性直飛入鍋中,正聚精會神看鍋的人們無不怒視過來,有人開罵了:“你走路不長眼睛的嗎?下頭沒有了,連腦子都沒有了嗎?”
胤禟本來也氣的要命,可一見是我惹的禍,頓時滿腔怒火轉移了攻擊方向:“你這衰猴兒再滿嘴噴糞,老子讓你上頭下頭都沒有!董……小桂子,沒摔著吧,我看看……這地板怎麼回事?遏爾泰,你馬上帶人把地板給清理一遍……再摔著人爺拿你是問!”
“九爺,您快來看,出來了!出來了!”……隻見肥皂和甘油成功分離,鍋裏浮出了厚厚一層乳白的膏狀物……用刮板把它刮到事先準備好的模盒裏冷卻……終於,大清國的第一塊肥皂“橫空出世”!
“小桂子,你手裏抱著的是什麼?”胤禟又驚又喜。
“回九爺的話,奴才剛才發現,從董鄂姐姐處取來的罐子中,有一罐不是草木灰,是鹽!所以,奴才就想把它挪開,待會兒再送回去,沒想到滑了一下……”
“滑的好!”眾人齊聲稱讚,全然忘了剛才還想將我生吞活剝的事實。
胤禟站起來一揮手,大夥安靜下來:“夥計們,這隻是成功的開始,咱們不僅要造出來,還要造的比別人更好。絕不能讓小小佛朗機的‘脂皂‘騎在我‘大清禦皂’的頭頂上,咱們要將它甩下來,再踩在腳底下……現在開始集思廣益,九爺我先開個頭,拋磚引玉……馬三福,你來做記錄……爺發現,新出爐的脂皂有淡淡的羊膻味,可能與咱們用的是羊脂有關,就跟胰子用的是豬胰研磨,所以有股用香料也壓不下去的豬騷味兒一樣……秦順兒,你馬上去武英殿領取丁香油、棕櫚油、椰子油和橄欖油各一罐,咱們再試試用植物油脂會有什麼效果。”
真是天才!我竊笑不已:現代香皂的原料就是椰子油或橄欖油……
“九爺,奴才提議調整各成分的分量比例以尋找出最合適的軟硬度和光澤!”
“九爺,奴才提議加入薄荷、冰片或硫磺製成功能不同的藥皂!”
“九爺,奴才提議將模子內部打磨光潔,並嚐試加入香料和著色劑……”
“九爺,奴才提議……”
……
我在納悶兒:這九阿哥似乎有點不大正常了?……不錯,這回回贈的國禮令佛朗機的使臣們心悅誠服,大大的給康老頭長了臉……不錯,你順便弄了份禮盒獻給太後,中間是整塊皂雕琢而成的、散發著瑞香的大紅牡丹,如脂似玉,惟妙惟肖,牡丹上的兩隻皂片拚成的紫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飛,周圍則是八塊不同的香皂,什麼薄荷的、丁香的、硫磺的、玫瑰的、茉莉的……哄得她老人家是逢人就拿出來炫耀……可是,不是已經告一段落了嗎?幹嘛非得讓我再扮成小桂子進造辦處?還把屋裏的其他人都支開……他正忙的不亦樂乎,一邊擦汗一邊將熬在小鍋裏的膏體刮進一小巧的模盒裏,待冷卻下來遞給我:“送給你的,打開看看!”
我揭開一看,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橢圓皂映入眼簾,正麵兩朵百合,沒什麼特別的……
“再看看背麵。”他提醒道。
我翻轉過來一瞧,一行小字:菀葶胤禟百年好合。
“模盒是我親手製的,雖然粗糙卻獨一無二,董鄂,已經一百天了,咱們該去求老爺子指婚了……”
我歡呼一聲,跳上去像無尾熊摟桉樹一樣將他緊緊抱住,又覺得有些擔心:“我怕你那個皇阿瑪亂點鴛鴦譜。”
他大笑著親我:“不會的,其實,我還偷偷的送了份小禮給皇阿瑪,而且兩年前……”
突然一聲暴喝炸來,震耳欲聾:“畜生,你抱著個小太監在做甚!”
誰這麼煞風景?難道不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嗎?……那身著絳色團龍暗花緞常服,外套石青馬褂的,殺氣騰騰、七竅生煙的……老天,兩隻正在培養感情的鳥兒倏的分開,手忙腳亂的向偉大的卻來的極其不是時候的老康頭請安:“兒子(奴才)向皇阿瑪(皇上)請安,皇阿瑪(皇上)吉祥!”
“伊立,”老康頭認出我來,神色稍緩,估計他老人家正琢磨著還好這不肖子抱的是一大美妞,這總比和小太監廝混好一點,畢竟自己是個風流爹,難免生出窩浪蕩子,屬於家族遺傳問題,唉,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勉強可以容忍……依舊麵沉如水,晦明莫測的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腰牌上:“小桂子?……小桂子,你來說,剛才做的什麼好事?”
冷汗下來了,這個小玄子,不,老玄子也太不地道了吧,不都逮個正著了嗎?您好意思問,我還不好意思答呢:“回皇上的話,奴才和九阿哥剛才在……在……在對對子!”
“哦?”康熙的尾音向上拐了幾度:“對給朕也聽聽,對的好,既往不咎;對的不好,都給朕滾出去跪日頭!”
“百善孝為先……”我先出句,康熙講究‘誠孝’,這句應該還行……卻見九阿哥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半晌方道:“萬惡淫為首。”
康熙差點樂出來,忙咳嗽一聲掩飾過去:“胤禟你來出句。”
“太極兩儀生四象。”兒子見老子似乎沒真動氣,促狹的本性馬上暴露無遺。我差點氣暈過去,鬼都知道下聯是: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個混球,叫我怎麼對得出口,“春……春……奴才對不出來……”鬱悶,突然腦子裏冒出紀曉嵐在乾隆皇帝五十歲那年進呈的一副被譽為‘天下第一馬屁聯’的對子來,對啊,其實乾隆的爺爺康熙也蠻喜歡高帽子的,而且今年正好五十歲,何不張冠李戴一回?……於是又朗聲道:“奴才鬥膽,贈皇上一聯,請皇上笑納……上聯是:二萬裏河山,伊古以來,未聞一朝一統二萬裏……下聯是:五十年聖壽,自今而往,尚有九千九百五十年。”
康熙朝的清帝國,國力強盛、文化繁榮,疆域遼闊……那時的疆域東起大海、西到蔥嶺,南自曾母暗沙,北跨外興安嶺,西北到巴爾喀什湖,東北到庫頁島,總的麵積大約有一千三百萬平方公裏……所以這個上聯,康熙當得起,至於下聯,純屬神話,不提也罷。
偷眼瞧康熙,隻見他不露聲色,維持著莊嚴而睿智的光輝形象,似乎完全不在意這個不同凡響的馬屁,隻是嘴角微微向上翹了一個小小的幅度,目光愈發的柔和起來:“勉強還算工整大氣,今兒的罰,朕就先記著。”
危機過去,心裏卻不免嘀咕上了:為什麼在這個時間,皇帝會穿著常服親自來造辦處?還一點也不顯擺……卻見老康頭一直背著的手從幕後轉到了台前,手裏攥著一半大不小的檀香木盒,遞給胤禟道:“這裏麵的物件,朕喜歡的緊……今早不小心弄掉了一根觸須,你趕緊讓人補好送來……另外,這個不易保存,你再從庫裏領取壽山石材,讓工匠們給朕再雕琢一個一模一樣的。”
九阿哥雙手接過,突然又跪下稟道:“皇阿瑪,十弟都已經大婚快半年了,兒子這個做哥哥的,還沒有著落呢,兒子和董鄂.菀葶情投……”
“皇上,”李德全如喪考妣般的從外麵闖了進來:“太醫院剛傳來的消息,十九阿哥歿了!襄主子(襄嬪高氏)哭的昏厥了過去……”
康熙拔腿便走,走了幾步又猝然回頭,低聲道:“再緩緩吧!”
……康熙共生育了55名子女,其中早殤21名,序齒34名,而在序齒的34名中,又有10名子女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也就是說,他這一生,共經曆了31次喪子之痛,更不用說令其晚年心力交瘁、痛苦不堪的九子奪嫡了……打開檀香木盒……好美的皂雕!一匹金黃的駿馬的鼻尖上,駐留著一隻翩翩紫蝶,蝶兒含香栩栩如夢,駿馬玉潤飄飄若仙;蝶親吻著馬,留連忘返;馬凝望著蝶,脈脈深情……我的淚水一下子就湧上眼眶,但覺喉頭窒息般的發緊。這種反璞歸真的天真爛漫,超越了‘沉浮興亡悲歡離合’的厚重滄桑,沒有‘我且為君捶碎黃鶴樓,君亦為吾倒卻鸚鵡洲’的蕩氣回腸,也沒有海枯石爛也要相依相守的、山盟海誓般的至死不渝……隻是渾然一體的仿佛誰離開誰都不再完整,是的,我們天生就是一體!就是這麼簡單,就是這麼純粹!
“皇阿瑪屬馬,至於蝶,你我都知道是誰……兩年多前,你說,咱們一個是飛鳥,一個是遊魚,不是一類人,進不了一家門……你說,沒法跟我說清楚,就像無法與井底之蛙談論大海,無法與夏天的昆蟲談論冰雪,無法與孤陋之人談論‘大道’……你說,我們的矛盾根本無法調和……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雖然恨透了你,那顆心卻怎麼也死不了,哪怕一次次將它扔進泥沼裏還是啪啪的跳個不停,就在那時,額娘告訴我,太後決定將富察指給我做嫡福晉,皇阿瑪已經默許,估計很快就會指婚……我也不知怎麼了,直接衝去找皇阿瑪……可皇阿瑪說定下的事情不會再改,叫我滾回去……我當時怒急攻心竟犯了渾,說孝懿皇後為什麼不足二十七歲便抑鬱而終,就是因為要成為你那個後宮的所謂賢良淑德端莊寬容麵麵俱到的典範,最後難以負荷這種失去自我的壓抑而崩潰!什麼‘人生易老情不老,鬥轉星移情不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全他娘的放屁,就是那個玄燁害死了蝶兒,如今他還不肯成全自己的親生兒子……皇阿瑪氣得當場甩了我四個嘴巴子,後來,指婚的事便不了了之了……所以,我總覺得皇阿瑪一定會成全我們的……隻是不知這一緩,又會緩到什麼時候?”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還被杖責了二十板子的事?……將腦袋深深的埋進胤禟的懷裏:“當年我負氣離去,才發現自己即使走到天邊,卻還是走不出對你的思念。緩就緩吧,雖然等待的滋味叫人很牙疼,無所謂了,沒有山重水複,就不會有柳暗花明的驚喜;沒有風風雨雨,就不會有春華秋實的豐盈……”
……戰退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轉眼便到了‘瑞雪兆豐年’的時節,當然啦,身份地位不一樣,對雪的感受也各有不同。有一個笑話說,秀才見下雪,詩興大發,隨口吟道:“大雪紛紛落地”,當官兒的接上一句:“這是皇家瑞氣”,公子王孫喜不自勝:“再下三年何妨”,平民百姓說:“放你娘的臭屁!”
上元佳節,康熙皇帝開家宴,惠妃娘娘將我作為她的小跟班帶了去,說是長長見識……嗬!的確長見識了,懸燈萬盞,銀光雪浪,鼎焚龍涎,滿堂生香……那人可是海了去了,呼啦啦的一望無際……皇帝和太後如眾星捧月般端坐正位,下麵的嬪妃們,阿哥格格們,皇親國戚們,福晉皇孫們,伺候的宮女太監嬤嬤們……少了份恢宏肅穆的氣象,多了點和樂融融的喜慶……眼睛在人群們搜索……太子和秀雅內斂的太子妃……四阿哥和端莊溫柔的四福晉……找到了,左邊,八阿哥和八福晉成雙,右邊,十阿哥和十福晉成對,中間杵著一根光棍九,正目光灼灼的看過來,不禁眉來眼去,相視而笑……將目光移開,卻剛好與十二阿哥溫和的目光撞個正著,他遙遙舉杯一飲而盡,將杯子翻轉過來示意,我也依樣畫葫蘆,滿飲一杯示意回去……皇帝像隻飛進花叢的老蜜蜂,一會兒和宜妃說兩句,一會兒對著德妃笑兩聲,一會兒和惠妃喝兩盅,一會兒又和密妃對兩眼神兒……總之,周旋在眾妃之間遊刃有餘的很,隻可惜全部都愛就等於全部都不愛,唉,你叫我們緩,可究竟要緩到猴年馬月啊,還有那個胤禟,之前信誓旦旦的說有什麼錦囊妙計,都半天了也沒見個響動……正胡思亂想著呢,卻聽到一嗓子響亮的哭聲,誰啊?眾人都尋聲望去……
天生的卷卷毛,粉嘟嘟的小臉,密茸茸的長睫毛,圓轆轆的大眼睛……正哭的淅瀝嘩啦的不是十八阿哥胤祄是誰?這位康熙四十年出生的皇子如今還不滿三歲,十九阿哥夭折後,這位粉雕玉琢的小皇子便是目前皇宮中最年幼的寶貝……按人之常情來說,對於一生擁有幾十個兒女的康熙,最早和最晚出生的兒女往往會引起他更多的關注。更何況在老康頭眼裏,長大了的那群阿哥簡直一個比一個更不象話,哪像這個天真可愛的小幺兒啊,既不會和老子暗地裏鬥心眼,也不會搗鼓出些亂七八糟的事惹皇阿瑪生氣,就連撒嬌的小模樣都真真招人疼,特別是坐在自己膝蓋上,一邊奶聲奶氣的喚著‘皇阿瑪’,一邊用稚嫩的小手擺弄著胸前那串光亮圓潤的朝珠時,簡直就是天倫之樂呀。
今兒的家宴上,十八坐在阿哥的末席,由精奇嬤嬤們細心照料,可上麵吃飯的嘴倒是照看好了,下麵撒尿的屁股就沒照看住,小家夥尿褲襠了,估計小十八尿褲襠是早有前科,精奇嬤嬤們都備著更換的衣物,這大冷個天,也不能帶到外麵去呀,所以在眾目睽睽下讓皇十八子光了回屁股……皇十八子可就不依了,開始淚汪汪的引項高歌,以示最嚴正的抗議和控訴!
康熙一見就樂了:“胤祄上前回話。”
小胤祄頭戴玄紅珊瑚頂珠小裘帽,身著鵝黃緞綢夾襖,天青的巴圖魯小背心,白狐圍脖兒,腳蹬黑綢麵福字棉鞋,趴在地上向皇阿瑪磕頭……好可愛的小破孩!簡直想衝上去抱著他狠狠的親一口。
“胤祄,為什麼哭?”康熙閃動著慈愛的眸光。
“回皇阿瑪的話,兒子尿褲子,在君前失了儀,嬤嬤們又脫了兒子的褲子,讓兒子失了皇子的體麵,兒子氣不過……”還在抹淚呢。
眾人皆忍俊不禁……卻見康熙手一招,李德全便心領神會的將十八抱上來放在了老康頭的膝蓋上……一時間眾人的神色又變的有一點複雜,畢竟,滿族講究父道尊嚴,有‘抱孫不抱子’的傳統,小阿哥們琢磨著為什麼膝蓋上坐著的不是我呀,大阿哥們思忖著我小時候享受過這等待遇嗎?妃子們心裏則嘀咕著這個死老頭,你要抱也該抱我生的仔啊……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不禁暗自偷笑,卻不經意間瞥見秦順兒偷偷遞給九阿哥一大玩意兒……九阿哥則老神在在的拿出來把玩起來……我眼睛一亮,這不是‘走馬燈’嗎?這家夥想搗什麼鬼?
走馬燈,北宋時的發明,與孔明燈、大滾燈以及唐代的‘仙音燭’齊名,是世界上最早利用熱氣流產生機械旋轉的裝置,其構造原理與現代的燃氣渦輪機相同……外形多為宮燈,內以剪紙粘一轉輪,將繪好的圖案粘貼其上。燃燈以後,熱氣上熏,紙輪輻轉,燈屏上即出現人馬追逐、物換景移的影像。
“皇阿瑪,九哥手裏把玩的是什麼呀?”委屈的十八被成功的轉移了注意力。
“那是走馬燈,胤禟,拿過來給胤祄瞧瞧。”
胤禟趕緊呈了上去……隻見燈麵上的轉影縱橫的走著,騎馬的,讀書的,射箭的,睡覺的,舞槍弄棒的,還有一個磕頭的……次第出現,尤其那個磕頭的,還動用了縱橫軸連杆原理,頭磕的跟搗蒜似的,影像還比其它的要大上一倍,特別醒目。
“皇阿瑪,那個燈上的人兒為什麼要磕頭呀?”好奇寶寶抓住了重點。
“胤禟,燈上的人兒為什麼要磕頭呀?”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向來雍容尊貴的康熙皇帝竟為了幺兒甘願做起傳聲筒來。
“回皇阿瑪的話,燈上的小人在家中排行第九,他的兄長也大婚了,弟弟也大婚了,就他還形單影隻,夜不能寐,所以,隻好叩首問蒼天,為什麼還不賜婚給他?他急……為什麼還不賜婚給他?他很急……”胤禟說一聲急,就跟著耍寶似的磕一下頭,豪爽的親貴阿哥們是哄堂大笑,靦腆的福晉格格們也用絹子捂著嘴輕樂……四阿哥的臉倏的變的慘白,四福晉關切的輕握住了他的手,我不敢再看,低下了頭,本來像喝了蜜似的心裏,一時間又摻進了一點黃連的澀……
康熙一愣,隨即笑著對太後道:“咱家老九在變著方的跟朕討媳婦呢,母後,咱們就成全了他吧。”
太後微微的歎了一口氣:“也罷,富察.倚羅……”太後憐愛的向侍立於旁的貼身女官看去……我一下子懵了,胤禟的臉登時嚇綠了,滿眼乞求的望著康熙,正要開口……卻聽太後又道:“董鄂.菀葶,鈕祜祿.菡萏,都到前麵來……”
老天爺,難道今兒太後要‘不指則已,一指就指三個’,這怎麼成?倘若把鈕祜祿.菡萏也指給了胤禟,今後的乾隆皇帝打哪兒出來呀?……卻聽太後又道:“胤禛、胤祹,都到前麵來……”
三男三女同時並列於前,等待終審裁決……千萬不要亂點鴛鴦譜啊,否則我真會效仿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不,是齊天大聖大鬧東海龍宮……胤祄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瞪的圓溜溜的,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似的指著我:“皇阿瑪您瞧,九哥和她的圍脖一模一樣,胤祄和其他哥哥們都沒有呢。”
這小破孩還沒完沒了了,這叫情侶圍脖,懂不懂,姑娘親自用兔毛紡成的毛線編織的,整個的大清國就這麼兩件,知道不?……心裏忐忑不安,再加上此時眾目睽睽,我覺得自己都快自燃了……
“董鄂.菀葶,”太後喚了我的名字,卻隻看著我不接著往下說,我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大腦一片空白,隻無比清晰的聽著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太後的目光好複雜,無法翻譯成我能夠讀懂的文字,咚咚——咚咚——,手腳冰涼的厲害,莫非這也是滿清十大酷刑之一?
手上一熱,一隻滾燙的手握住了我的,胤禟他……他居然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扯著我一起跪下:“求皇祖母將董鄂.菀葶指給愛新覺羅.胤禟做嫡福晉!”
心中一熱,我也緊緊的反握住了他的……一陣天旋地轉的滿足感從心底最深的那個角落源源不斷的輻射開來,周身每一個細胞都跳起了抒情的華爾茲,四目相投,璨然一笑,管它是劫是緣,隨它是福是禍……
爬上堆秀山,來到禦景亭……站在紫禁城的最高處,用腦電波告訴天上的神仙,告訴地上的生靈,告訴日月星辰高山大川,告訴兩百多年後的老爸老媽……女兒……終於找到了幸福的入口!
鈕祜祿.菡萏被賜給了四貝勒府,富察.倚羅被指給十二阿哥做嫡福晉……忍不住看向自己身邊的那個未來的‘另一半’,“嗷嗚——嗷嗚——”……
“好端端的學什麼狼叫!”忍不住踢他。
他理直氣壯的斜睨過來:“劇烈的喜悅壓抑在心裏無法宣泄出來是很容易生病的!嗷嗚——,要不要學母狼是怎麼叫的?……董鄂,你見過琥珀裏裹著的蚊子嗎?……剛才握住你的手時,我就忍不住想,變成琥珀也很好啊,就這樣牽著手凝固,一眨眼就是一千年!”
拽著他往山下走,“咱們去哪兒?”他問。
“突然想去看看孝懿皇後鍾粹宮裏的那口井?肯定已經結冰了吧,它是咱們的媒人,我要去謝謝它。”
“那咱們也應該去謝謝小十八,他也是咱們的媒人。”……
來到鍾粹宮的後苑,卻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那裏的人,李德全?他站在井口做什麼?……下意識的縮進黑暗中隱藏……
“皇上,下麵冷,讓奴才拉您上來吧。”李德全顫抖著聲音苦苦哀求著……回答他的隻有沉默……
原來偉大如康熙皇帝,心底裏也有放不下的人……原來,一抹意外遊離回古代的魂魄,可以比國王更幸福!……輕輕退出了鍾粹宮,才發現我們頭上身上綴滿了雪花,胤禟伸出了手,要拂去我頭上的雪,“不要!”我搖頭。
“怎麼了?”
“我想預習一下白頭偕老的滋味。”
哽咽著鑽進了一個屬於我的懷中,良久,聽到了他濃濃的鼻音:“我比皇阿瑪幸運,他隻能呆在黑暗的井裏懷念一個天人永隔的倩影,而我,可以從花開愛到花殘,從紅顏愛到白發,可以抱著有血有肉的你……”
“菀葶,我好害怕!以前科爾沁公吉阿鬱錫的女兒,博爾濟吉特.娜木鍾便是在大婚前種痘時歿的,雖然她被皇上追封為慧妃,可是……”富察攬著我的腰,我們本能的依偎在一起。
原以為賜婚以後,便是納采、向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迎親,哪知道這皇家的媳婦可不是這麼好當的,這不,被關進黑屋子裏種痘了,好在禍兮福所依,我和富察.倚羅倒也因此盡棄前嫌,衍生出一種患難與共的情誼。
“別怕,那個時候用的是旱苗法,是直接取天花者的痘痂研成細末,加上樟腦冰片等吹入鼻中……可現在用的是更先進的水苗法,在痘痂的熟苗中還加入了人乳,用棉簽蘸入鼻中,咱們現在隻是輕度感染上了天花,待發燒出疹,病症消失後,便會擁有終生免疫力……我曾在京郊痘神廟外看過一副楹聯:寶痘勻圓,喜個個金丹換骨;天花消散,願家家玉樹成林……倚羅,熬過這一關,咱們就脫胎換骨了……”
坐在黑暗中,一股豪情竟油然而生:古埃及法老拉米西斯五世的木乃伊麵部上便殘留有天花瘢痕,證明天花病毒傳染給人類至少有3000餘年的曆史。法國國王路易十四、英國女王瑪麗二世、德皇約瑟一世、俄皇彼得二世、清朝順治皇帝等,都是感染天花而死……而祖國醫學,最先找到了有效的預防方法——種痘!而千古一帝康熙,最先利用國家職權有效的發展和推廣了此法!他設立‘痘診科’,不僅應用在王孫貴族、八旗子弟也推廣至全國……所以,當天花在十八世紀的歐洲奪去數千萬人性命時,卻未能在中國興風作浪……後來,中國人的種痘技術傳到沙俄、土耳其、日本、英國,又在英國醫生詹納手中得到裏程碑意義的發展,更加安全可靠的‘牛痘接種’誕生了,又傳回了中國……天花是迄今為止人類徹底消滅的惟一傳染病,“種痘”技術對此厥功夙著,它經過了從“時苗”到“熟苗”和從人痘到牛痘的長期曆程,其中包含了中國人所貢獻的偉大智慧!
“你怎麼哭了?”倚羅摸到了我潮濕的臉。
“沒什麼,突然想起了十八阿哥。”急忙岔開話題。
“十八阿哥可是現在宮裏最受寵的小皇子,他是個幸運兒。”
也許吧,我心中有點黯然,如果沒記錯的話,胤祄會在康熙四十七年夭折,是導致太子被廢的直接原因之一……有史書說死因是腮腺炎……出去以後,一定要好好研究這個領域,希望到時能挽救這個可愛的小媒人,我暗下決心!
……
須知極樂神仙境,修煉多從苦中來……半個月後,走出不見三光的暗室,映入眼簾的,卻是腫著腮幫子的胤禟,“怎麼回事?又被你皇阿瑪打了嗎?”我皺眉,這死老頭,揍兒子揍上癮了!
“不是,上火了。”
“大冷個天怎麼會上火呢?我看看……哎呀,嘴裏都生血泡了……”
“沒什麼,就是心裏有點急,怕你紅顏薄命,不能陪我貽害千年了罷。”
看著他如釋重負後的嬉皮笑臉,我也跟著高興起來:“還沒完呢,教習嬤嬤要我們明兒去雨花閣集合,可鄭重其事了,也不知道什麼事?……嘿,我去集合,你雙目放什麼光呀?”
胤禟捂住腮幫子笑的齜牙咧嘴:“相信我,你會終生難忘的!”
……確實終生難忘!為了讓未來的福晉們能勝任“上以事宗廟,下以續後嗣”的繁衍重擔,我堂堂一現代人,居然……居然被古人上了一堂紮紮實實的……既嚴肅認真,又生動活潑的……性啟蒙教育課!
來到專門開辟的秘殿前,跟著教習嬤嬤嚴肅的燒香,上供,叩拜後進入……天那!……四麵全都是兩性交合的壁畫和塑像,禁不住麵紅耳赤,呼吸急促,心中的小鹿突突的亂竄個不停,趕緊學著旁邊富察.倚羅的模樣,‘害羞的’用雙手捂住了眼睛,卻又忍不住從指縫裏挨著挨著偷瞄。
“兩位格格把手放下來,今兒你們要學的,便是人倫之道。”教習嬤嬤莊嚴的開始了教育工作,一副又一副的春宮圖活色生香,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不禁瞠目結舌,浮想聯翩……八尊‘歡喜佛’又被請出來做教具,男佛女佛各纓珞嚴妝,互相抱持,兩根湊合,有機可動……
“在佛教密宗中,“般若”代表女性的創造活力,“方便”代表男性的創造活力,分別以女陰的變形蓮花和男根的變形金剛杵為象征,通過想象的陰陽交媾和真實的男女交歡的瑜珈方式,親證“般若”與“方便”融為一體的極樂涅槃境界,這就是“歡喜佛”的宗教寓意……格格們請看……”教習嬤嬤講解演示後,允許我們觸摸佛身,一邊按動機關一邊忍不住傻樂,挺有趣的……教習嬤嬤板起了老臉:“兩位未來的福晉,請注意你們的端莊和體麵,嘻嘻哈哈,視之為兒戲成何體統!請屏聲靜氣,好好體味其中的真諦。”
……
刺激的性啟蒙教育剛宣告結束,折騰人的思想改造接踵而至……“正家之道,始於謹夫婦……身為福晉,需要有端正的認識,切不可善妒專橫……一個茶壺總要多配幾個茶碗,妻妾成群,才能正子嗣,旺宗祠,振家風……”
原來福晉都是這樣‘煉’出來的,如今終於切身體會到古代婦女的窩囊悲哀……雖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雖然不至於火爆到當場與這個根深蒂固的‘正統’倫理公開叫板……但一股無名火還是升騰了起來……今人和古人的碰撞與結合,代溝和矛盾不知會有多少,看來,大婚前真得好好和胤禟溝通一下才好,畢竟愛情可以唯美,可婚姻卻不得不現實,古往今來,有多少生死相許的愛情在婚姻的墳墓中灰飛湮滅……
邊往回走邊琢磨,卻見十三在雪地裏跺著腳,抱著個禮盒站在刮著冷風的屋外等我,似笑又非笑,似怒亦非怒:“四哥請旨出去辦差,前兩天走的,因為那時你在種痘,沒法親手交給你,他說恐怕大婚時趕不回來,所以讓我替他先將禮物送來。他說,依你的性子,是一定會懂得欣賞的……對了,我都忘了要恭喜你了,未來的九嫂!”
十三將禮物重重往我手上一放,轉身大踏步的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發了好一會子愣,今天的風真的好刺骨啊,無奈的歎了口氣,回到屋裏,悶悶的打開禮盒:一尊難以形容的歡喜佛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四阿哥他,為什麼要送我歡喜佛?世間有哪一個做兄長的,會送給弟媳歡喜佛?一時間驚怒憂懼交織……今兒在大殿裏見到的歡喜佛,無一不是豐神俊朗的男金剛,小心翼翼地攬著嫵媚動人的女菩薩,兩兩用情,旁若無人……可是這一尊,明王(金剛護法神)用烏金鑄造,明妃(無我佛母)由白玉雕琢,明王的半邊臉猙獰扭曲,怒目圓睜,似乎正在瀕臨崩潰的苦痛和憤怒中抽搐,另外半邊則莊嚴慈悲,俊逸非凡,似乎擁有洞察一切的智慧和包容萬象的胸襟;明妃的半邊臉悲戚憂懼,有半滴尚未淌出的淚水,另外半邊臉則脈脈含情,帶著欲拒還迎的淺笑,兩個身軀緊緊貼在一起,雙修而合二為一……這尊歡喜佛泛濫著密宗的詭異色彩卻又彌漫著巧奪天工的藝術魅力……我捧著它愣在原地,無法移動分毫,仿佛這是一個會吸走人全身力氣的黑洞……
突然,手中的歡喜佛被人橫生生的劈手奪走,我愕然的抬起了頭!
胤禟壞笑著搶過歡喜佛,卻猛的由嘻笑轉為愕然,由愕然而疑竇叢生……臉色陰暗下來,變的‘氣死猛張飛,不讓黑李逵’……
不行,他和未來的雍正皇帝本來就彼此看不大順眼,絕不能因此再雪上加霜了……我急中生智,從後麵熱情的抱住了他,笑著嚷道:“不許動!你已經被本姑娘雙手包圍,還不快放下猜忌,繳械投降!你的所有煩惱將被立即沒收,並懲罰你到溫柔鄉去幸福一百年,由我全程監督執行!”
胤禟撲哧一笑,但緊接著又晴轉多雲,扯開環住他的手轉身死盯著我的眼睛,咬牙道:“說,這是誰送你的?”
我臉紅了,忙低下頭囁嚅道:“是外祖母。”
“覺羅老太君會送你這個?”他極端懷疑。
隻好繼續瞎掰:“外祖母說:歡喜佛是一種修煉的“境界”和培植佛性的“機緣”……那個,佛教不是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嗎?……對著歡喜佛觀形鑒視,漸漸習以為常,多見少怪,欲念之心就自然消除了……對,就是利用‘空樂雙運’產生悟空性,達到‘以欲製欲’之效果……你明白嗎?”
“是這樣嗎?”胤禟被我繞的有點暈:“以欲製欲?怎麼可能?”
“當然可能了,同樣一尊歡喜佛,我看到的是‘佛’,你看到的卻是‘淫’,胤禟,你應該好好反省……”
胤禟反詰:“隻要是男人,看到的都決不會是佛。”
法國男人信奉一句名言:調情是一項基本禮儀,和女人們浪漫的調情,是法國紳士義不容辭的責任……阿拉伯的老爺們兒一邊哀歎著“男人的所有不幸和悲哀,均來自女人”,一邊趨之若騖的去迎接這類不幸和悲哀,並振振有辭道:如果你能對所有的妻子一視同仁的話,那麼,就可以同時擁有四名老婆……中國古代男人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三妻四妾不說,還發現了什麼‘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定律……可見,沒有最齷齪的,隻有更齷齪的……盯著還在瞎琢磨的某人,肚子裏的壞水禁不住泛濫成災……
也不吭聲,拉起他的手依次親吻每一根手指,再歪著臉在其手背上親密的來回磨蹭……
“葶兒,你在做什麼?”胤禟的手倏的變得滾燙,呼吸也粗重起來。
不吭聲,仰起腦袋用鼻尖輕輕摩挲他的下巴……!
“糟糕,我出去用雪冰一下。”胤禟捂著滴血的鼻子奪門而出……
我笑的前仰後合,卻被重返屋內的人咬牙切齒的拽進懷裏,耳朵被吮咬的火辣辣的疼:“臭丫頭,隻可對我一人那樣,什麼趙啟桑利達,什麼四哥十二弟,統統都不可以再想,一心一意的對我,知道嗎?”
這話正中下懷,我鄭重的點頭:“您說的對,我也從骨子裏討厭那種搖擺不定的癲狂柳絮,隨波逐流的輕薄桃花……隻是,生命和生命是相互成全的,愛情與愛情是彼此忠貞的,如果有朝一日,董鄂發現自己的丈夫是位得隴望蜀,朝秦暮楚的薄辛漢子,她可不會對自己的命運逆來順受,忍氣吞聲……你明白嗎?”
“好,一生一代一雙人,就這麼定了!”
心中的塊壘一下子便化解了一大半,興高采烈的倒了一大杯熱奶子給他:“今天都在忙些什麼?”
胤禟一飲而盡,癱在椅子上舒服的伸長了腿:“今兒可累死我了,還真是事不過手不知難呢……你也知道,京城每年夏季都需要大量冰塊,所以紫禁城裏、各個王府衙門都各自有專門貯冰的冰窖,每年這個時候,都要組織人去什刹海筒子河等處鑿冰入窖……以前都是四哥負責,可這回他外出辦差,這事就落在了我頭上……煩瑣的要命……董鄂,考察黃河的事……皇阿瑪……大婚後就……”他居然睡著了,還真是……往熏爐裏加了塊麝香,又輕手輕腳的往暖籠裏添了幾塊兒炭,屋裏頓時香暖了不少……離下匙還有些時間,讓他多睡會兒吧……
“不要啊!”我拚命的向後縮,卻被十福晉博爾濟吉特氏牢牢的控製住,“不許動,咱們當初遭的罪,你今天一樣也逃不了!”八福晉郭絡羅氏獰笑著用絲線一一絞去我臉上手上的、其實一點也不影響美觀的可愛小茸毛……緊接著四福晉烏喇那拉氏和五福晉他塔喇氏粉墨登場,逮著我沐啊浴呀,恨不得搓掉一層皮!沐浴之後,灑上沁人心脾的薔薇露,穿上繁瑣的嫁衣,再用蜂蜜牛乳玫瑰花泥等合成的洗麵奶潔麵,用江寧織造的高級紙膜輕輕地擦淨;又用羊脂和白色素馨香等煉成的護膚霜,均勻塗抹……第三道工序由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主刀,三福晉董鄂氏協助,施朱敷粉,畫眉以黛,描眼線,塗眼影,點絳唇,還硬是在臉蛋子上,鼓搗出兩塊“頰紅”來……“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銀筍盡標齊……”覺羅老太君喃喃的念著吉祥話,為我精心的打理著發髻……終於,全副武裝完畢……
“吉時到,請新娘上轎!”……
由二舅舅揆敘將我背上喜轎……我蒙著蓋頭,左手握紅蘋果,右手持玉如意,腰間吊著吉祥佩,腕子上戴著七寶佛珠,脖子處還掛著驅邪的麒麟鎖……隨著晃來蕩去的喜轎晃來蕩去,一會兒覺得這轎子怎麼走的這麼慢,一會兒又覺得路還是長些好了……終於,轎子被放了下來,外麵鑼鼓喧天,禮樂齊鳴,人聲鼎沸,鞭炮還劈裏啪啦的……就是沒人來搭理我,正納悶呢,一隻皂靴外加半截腿突然冷不防的從轎簾處踢了進來,嚇得我一哆嗦,對了,這是‘下馬威’,意思是告誡新婦,不許任性胡鬧,就算未來相公是個惡茬兒,也隻能蔫不拉嘰的委曲求全……忽然聽到外麵響起三聲喝彩,看來為了趕走那個傳說中的黑煞神,新郎倌在新娘下轎前向其頭頂上方連射三箭的任務已經完成……被人攙扶下轎,手中的紅蘋果和玉如意被取走,一個大寶瓶又被硬塞進了懷裏……在左右牽引下腳踩紅氈,象征一生永走鴻運;跨過一個大火盆,寓意將來紅紅火火;再跨過一副馬鞍,以示全家平平安安……終於來到一門檻前,大寶瓶被人接了去,大紅稠塞進了手裏,雖然看不見,但一想到大紅稠的那端是老九,心裏便美孜孜的……
他拉了拉紅稠:“葶兒,跨過這道檻兒就是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