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波王子仔細看了一遍,問道:“你想拿什麼?”
梅薩說:“真的可以隨便拿?”
香波王子從壁櫃裏取出一本金汁書寫的經卷說:“大師說需要什麼就拿什麼,不拿白不拿。”說著,又把一塊拳頭大的翡翠裝進了衣袋。
梅薩看他這樣,也把那些玉石瑪瑙捧了一捧,裝進了坤包。
香波王子說:“現在你還想拿什麼?”
梅薩說:“什麼都想拿。”
香波王子說:“我也是。可是‘七度母之門’的伏藏呢?或者新的‘授記指南’呢?我們怎麼沒發現任何痕跡?”
梅薩說:“眼睛裏隻有珠光寶氣,哪還有什麼‘七度母之門’,盡管它也是珍寶,但它是不發光的。”
香波王子盯著梅薩:“看來我們是絕配,最好的搭檔,在我糊塗時你總會提醒我。”他喘口氣,仰頭看了看,看到一輪木頭的“大日”正在頂棚上照耀,那些光焰就像伸展而來的爪子,抓捏著一些滴血的人心和鬼臉的人皮。他驚得一個寒顫,一把抓住梅薩,差一點把手中的金汁經卷扔掉。
梅薩說:“怎麼了?”
香波王子說:“我們完蛋了,我說的是差一點。這裏是大日如來的道場,是遍照一切的境地,什麼叫遍照一切?什麼又叫遍一切處作大照明?大照明就是沒有陰影的照明。什麼東西在太陽臨照的時候會沒有陰影呢?就是沒有東西的東西,這個東西就是空。但空不是什麼都沒有,是有形之空,是充實之空,好比這裏到處都是財寶,但佛眼裏它是空的,它什麼也沒有,也就是說‘大日’照走了財寶的陰影。既然沒有陰影,財寶也就不存在了。什麼樣的財寶會沒有陰影呢?就是沒有貪欲附著的財寶。這裏的財寶是沒有貪欲附著的,而我們卻充滿貪欲地拿這拿那,大日如來對我們來說就不是驅散陰影的‘大日’,而是一照就顯陰影的‘小日’。也就是說所有的照射都來自心靈,來自人本身,所有的陰影也來自心靈,來自人本身,就像太陽的光焰之手抓住的那些人心和人皮。而我們往往沒有覺醒,自己攆跑了頭頂的大光明,我們跟大日如來沒有緣分,我們就是陰影,而不純潔的心靈則是巨大陰影的酵母。既然和密宗的最高教主沒有緣分,我們怎麼還能沿著高度機密的‘七度母之門’,實施一次偉大的掘藏呢?快快快,把東西放下。”
香波王子把金汁經卷放回壁櫃,又從衣袋裏摸住那塊拳頭大的翡翠敝屣一樣丟到地上。看梅薩似乎有點不願意,就抓住她的坤包,幫她掏出那些玉石瑪瑙,隨便一丟,拉著她,走出了這間幾乎讓他們亂了自性的財寶如來堂。
他們重新佇立到了噴火吐焰的大黑天麵前。
香波王子畢恭畢敬地說:“大師我們出來了,人世間的珍寶我們不需要,如果一些金銀珠寶、古董文物就能讓我們滿足,那我們就不配來到你麵前。我們什麼也沒拿,真是辜負了你對‘七度母之門’的敬仰。”
半晌,那個蒼老的聲音才又從幽深的一角響起來:“好啊好啊,財寶都是累贅,不要是好的。但你們不會不要死亡吧,死亡是人人都會有的。人從一出生起,就行走在通往墓室的墓道裏,死亡是唯一的目的。”
香波王子和梅薩對視了一下,沒說什麼。
秋吉桑波又說:“在你們麵前的供桌上,有兩丸黑藥,左邊的是毒藥,右邊的也是毒藥,你們一人一丸吃了它,現在就吃了它。”
香波王子問:“為什麼要這樣?”
秋吉桑波說:“有膽量吃毒藥的人才能掘藏。”
梅薩說:“可我們要是死了,就無法掘藏了,你能保證我們死不了嗎?”
秋吉桑波說:“我隻能保證你們一定會死。”
梅薩一臉蒼白,看看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一把抓起一丸毒藥,再一把抓起另一丸毒藥,狠狠心說:“吃,大師讓吃,我們必須吃。”
梅薩恐懼地望著遞給他的毒藥,不敢接。
香波王子說:“你應該這麼想,在這裏,大日如來的光照下,我們和我們的陰影都已經消失,我們是不存在的,既然我們不存在,毒藥又能毒死誰呢?它毒死的隻能是虛空,虛空一死,實有就出現了,不存在變成了存在,我們又變成了我們。”
梅薩說:“佛理我是明白的,也知道你說的這些實際上是密宗掘藏者在掘藏之前的顯宗修習,沒有這些修習,掘藏將一事無成。可是,可是當佛理並不能主宰我的靈魂時,我隻能懼怕死,不想死。”
香波王子說:“那我們就往俗裏想,大師想害死兩個千辛萬苦的掘藏人,就算不吃毒藥,我們又能存活多久呢?”說著,把手捂到梅薩嘴上,卻沒有把藥丸放進她嘴裏,“吃吧吃吧,往下咽,往下咽。”然後一口吞了兩丸毒藥,大聲說,“誰不死,誰就是最後的掘藏人。”意思是我就要死了,梅薩你一定要堅持到底。
秋吉桑波說:“難道你們中間還有不死的?要死都死,要不死都不死,勇敢的人,你是不是一個人吃了兩丸毒藥?”
香波王子用沉默做了回答。
秋吉桑波說:“兩丸毒藥到了一起,你毒他,他毒你,毒來毒去,耗盡了毒性,人就死不了,我的兩丸毒藥是互相反對的。看來你們比我想象得有福分。但我還是不甘心讓你們這兩個不入法門的俗世之客去開啟‘七度母之門’。‘七度母之門’莊嚴神聖得連傳說都得緘口,你們僅憑著不貪不死的福分就想發掘它,恐怕空行的伏藏護法是不會答應的。我修法一生,嗔恨之心依然不滅,越有福分、越有機緣的人,我就越想把他們從眼前抹去。你們還是去死吧,不怪我冷酷,隻怪佛法的敵人占據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