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肚臍眼裏倒香檳(3)(2 / 3)

沒有什麼人流露出驚訝或不滿的神色,隊伍緩緩前行,流浪漢也跟著前行。待他進圖書館,很快又出來,重新站到人群裏排隊,重新開始對身邊人展示他的文憑。

500歐元一晚的青春

我在13區住過一周,是在搬離阿美的家之後。

本來想等到學期結束後再搬家,沒想到意外總是來得比較快。那天,阿美歇斯底裏地哭。她的肚子很大,驚心動魄地承受她暴烈的情緒。她辭了工,一個人留在家裏,阿勇繼續在飯店打工。阿勇和飯店裏的某個女孩勾搭上了。

阿美說她這10年來什麼都沒做成,隻是人老了。

然後她說我的電腦很費電,房租還不夠交電費的,問我為什麼不在學校做完作業再回來。

我立即在網上找了一家臨時住所,住一周,在這一周內還得另找房子。

巴黎13區是歐洲最大的華人聚居區,中餐館、中國超市遍地都是,連這裏的麥當勞都是中式建築,綠瓦飛簷的。

一個很普通的房間,上下鋪,上鋪屬於我。同住的女孩,她說她叫李丹。

她非常漂亮。個子有1.70米多,骨骼清秀,臉也長得迷人,尤其是一雙眼,看人時好像蒙了層霧水,溫情靈動的模樣。牆上掛滿她的大照片,她是平麵模特兒。

跟她一起住的女孩去外省玩了,一周後回來。

李丹問我來法國做什麼,我說我是留學生。她稍稍有點兒驚訝,不過很快說:“我曾經也是,不過現在不學了。”

她說話時很慢很溫柔,軟聲細語的;偶爾抽點兒煙。

一天,她說:“我男朋友要來,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我說:“你可以去他那兒。”

李丹笑:“他跟他老婆住在一起。”

當晚,我坐地鐵去塞納河邊,一個人待到很晚。手機弄丟了,誰都無法聯係。天暗了後,街燈倒影在河裏,安靜、華貴,仿佛這才是真正的巴黎。天已足黑,想著晚點回去,不知不覺在河邊坐到半夜。

等我回去時,李丹的男朋友恰巧要走,我們在門口交叉而過。他是一個50來歲的中年人,長得像這裏任何一家中餐館的老板。中年人渾濁而油滑,一雙眼不住地打量過往的年輕女孩。

房內有衝涼的水聲。

幾隻空酒瓶,幾盤食物殘渣,煙味,酒味,窗簾厚厚的,燈光不透。

桌上放著5張100歐元的紙幣。

李丹衝涼出來,問我明天要不要跟她一起去逛街買衣服。我說明天有事。

她喝了很多,劈裏啪啦地開了房間內所有的燈,光線很亮,亮得泛白。李丹沒化妝,非常憔悴。她跟我說,美麗城的老妓女,一個才5塊錢。四五十歲的老女人,出來做這事,然後寄錢給國內兒子買房,老女人皮肉越來越不值錢,國內的房價嗖嗖漲。

她又說這裏的男人才不會包養她,來一次算一次價,所以她寧可要得多點。

家裏人等她的錢用。

她哭,說跟她一起住的女孩找了個法國人,兩人要結婚了,可以不用做這事。那女孩沒她那麼漂亮,就是運氣好,雖然找的是個老頭。李丹說:“我不要老頭子,身上一股子臭味。”

鬧騰了很久,才睡去。

第二天,李丹又軟聲細語,溫柔地問我昨晚睡得怎樣。妝容精致,跟昨晚判若兩人。

灰色的公寓坐落在灰色的街角,人來人往,各自攜帶著各自的故事。每當我來13區購買中式食品時,都會想到這個漂亮的女孩。

其實她有更好的路可以走。

也許她早搬走了。

億萬富翁

接連幾天沒見到安祖,我連搬出去都沒跟他說,手機丟了後,徹底失去聯係。某天上課時,小夜子跟我說起,她曾在校門口看到安祖,穿很少的衣服,靠在學校大門口,看人來人往。小夜子在盧浮宮見過他。“送你玫瑰的那個男孩。”她說。

那幾天,中午或者傍晚,一放學我就去找房子,沒遇見他。

小夜子提醒了我,我趕到香榭麗舍他的家,家裏有個打掃衛生的黑人嬤嬤。我跟她說明來意,嬤嬤說:“他爸爸在呢,你跟他要電話號碼。”

安祖的繼父姓林,人人叫他林老板。

林老板給我安祖的電話,沒有任何多餘的話。他對繼子很冷漠,沒有恨意,是空空的冷。安祖是他眼前的風,如果不裹沙子,他無所謂。

後來,我聽說了他的故事。

林老板20多年前來的法國,跟那時大部分來法的國人一樣,偷渡、黑工、沒有合法身份。安祖的母親叫玉琴,那時已生下安祖,她的身份是“法國公民的監護人”,一紙在手,她迅速從黑轉白。某天傍晚,她住的地方擠滿男人,都是來要求跟她結婚的無身份男人。她看中哪個,就可以結婚,男人的身份也會跟著洗白。

安祖的父親,那個意大利男人,是有家室的。

玉琴選中林老板。別人說她是有眼無珠,看皮囊不看品性。林老板對玉琴說:“安祖的父親有錢,向他要點兒錢養孩子,有錢開家店也好啊,比為別人打工強。”

幾年後,林老板開了一家小餐館。跟他打過交道的人都說,林老板很有商業頭腦。那時開中餐館是不錯的謀生手段,林老板的餐館迅速擴大,從巴黎擴展到外省,再從外省搬回巴黎。他不願止步中餐,嚐試著雇傭法國廚師和服務員,做法式海鮮餐館,結果賠得一塌糊塗。

法國人不買賬,說他的法式海鮮不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