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肚臍眼裏倒香檳(3)(3 / 3)

林老板又做起了中餐館。

有人說他以前是個大方、爽朗的人,笑起來眼角織出一大片紋路。林老板的性格轉變是因為一件事。

一天,兩名女警闖入他的飯店,要求所有工人出示身份證明。林老板見勢,一手箍一個女警,用中文向廚房內大喊:“快逃!”

黑工逃得七零八落,聰明點兒的跳上地鐵逃到郊區,在玉米地裏過了一夜。木訥點兒的,以為沒什麼事,逃往林老板住的地方,坐在門口等老板回來,結果被抓了。

在法國,雇傭黑工是很嚴重的案件,林老板沒聘請好律師,結果被罰得傾家蕩產。

林老板大起大落,這是他人生的第二次大落。

在監獄裏,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就雇傭了幾個沒身份的人替他打工,為什麼要關他,還要罰那麼多的錢,他想不通。

此後對法國絕望,性格大變。

但林老板不會離開法國,依舊開著他的餐館,把賺錢目標移到國內。林老板說:“法國這破地方,要不是歐元值錢,老子早走了!等錢賺夠了,老子就滾回去,不回來了。”

他開始招待國內的考察團,跟國內做官的打交道,在上海等地買房,沒幾年就發了大財。林老板在上海給自己置房,那個小區據說能見到姚明還是鞏俐或是哪個明星。他有空就往國內跑,在上海,一年收的房租就有好幾百萬。

他在法國舍不得買房子,住的是繼子的房,花的是妻子的錢。他賺的錢統統寄往國內存好,等老了回國享受。有時,他會嫌棄玉琴,嫌她粗俗、沒文化,他忘了自己早年是怎麼過來的,甚至當著繼子和女兒的麵,對妻子口出惡言:“你是插在我屁股上的一根刺,我早想拔掉了!”

挨了安祖一拳後,林老板再不會當麵罵妻子,他開始偷偷辦理離婚手續。

這是林老板20多年走過的路,他的故事還在繼續。

地下墳墓

巴黎地下是座墳場。

安祖告訴我時,我還以為是他故意嚇我,結果是真的。Catacombes綿延300多公裏,從巴黎4區、5區,延續到15區,幾百萬具屍體安眠在巴黎地底。巴黎是座風情城市,玫瑰、梧桐,春來百花秋落葉,花樹搖曳,開落不一,飄過巴黎人家的陽台,整座城市仿佛浸泡在香水裏。等夜幕落下,花磚路拾著跌落的燈火,也許星火就飄進了地下墳墓……

入口很小,130級階梯通往地下,螺旋形的樓梯,繞著進了墳。開始要走很長的一段路,我們一個骷髏都沒看見。不少鐵柵欄斷了道,隻有一條參觀主道。據說這條地下通道還有另外個用處——秘密基地,對付過二戰時期的德國人,當過避難所。

陰風涼颼颼的,時不時有黑暗的小房間側身隱現。有燈,燈光也打得神秘怪異。洞穴不高,安祖低著頭走在前麵。我真怕他一拐彎消失不見,然後突然蹦出來嚇我。

果然,走著走著,安祖消失了。

我怔怔地站了會兒,轉彎,一道骨頭牆撲麵而來。

18世紀,巴黎曾爆發天花等傳染病,大批巴黎居民死亡。當時的公墓已白骨滿溢,當時的警察局長決定把白骨轉移到廢棄的地下采石場,由虔誠的教士承擔此項艱巨任務。由於屍骨數量眾多,教士們按類別存放,先將大腿骨堆積碼放,其間鑲嵌頭骨。在18世紀的大革命時期,巴黎激情四溢,流血不止,唯有教士們在巴黎地底做著與世隔絕的活兒,把幾百萬具屍骨堆成藝術品。

安祖站在一個被遊客摸得發亮的頭蓋骨前。兩個世紀前,人們的頭蓋骨似乎比現代人的小一些,或許是那時候營養不佳。我對安祖說:“也許它是你的前世。”

安祖回一句:“也許這裏所有的骨頭都屬於同一個靈魂,它不停轉世,不停死亡,每一世都被人收藏在這裏。”

嚇他不成,我反被驚出一身冷汗。

堆成骨牆的是平民百姓的屍骨,墓場裏也有名人,比如孟德斯鳩,比如羅伯斯庇爾和丹東,他們的屍骨被安放在棺柩內,永世安寧。

人和人之間的待遇,生前不同,死後懸殊。

燈煲著光,拂落一片,拂亮牆角的碎骨。墓室很安靜,就我們兩人。我始終不敢碰觸屍骨,與其說敬畏死者,不如說膽小。安祖站在陰影裏,臉上映著疏漏的燈光。

我問他:“這個地下墳墓曾是采石場,石頭運到哪裏去了呢?”

“建盧浮宮、巴黎聖母院。石頭堆在巴黎地麵變成漂亮的房子,然後建造工人都埋到地下,代替原來石頭的位置。很奇怪的感覺是不是?”安祖摸了把骷髏,回身問我。

他其實是個漂亮的男孩兒,不怎麼愛說話,有自己的內心世界,善良,幾許身世造就的憂鬱氣質,並不妨礙他年輕而明亮的心。我並不知道,世事比想象複雜許多。他心裏或許住著一個人,而那人未必是我。有好感是多麼容易的事兒。

置身於骷髏堆裏,我妄自猜想。

洞穴深處,越來越潮濕,地上積滿水。我看到幾個長滿綠毛的骷髏,殘缺的牙,兩大黑窟窿。誰家的孩子那麼不幸,被教士擺到這個位置。

我們走了約莫半個小時,終於走到出口。按例搜查包,不少遊客偷骷髏或腿骨,悄悄帶回家。外麵的陽光很溫暖,天地空明,風落樹間,樹葉沙沙響。

我們走在樹影裏,很久都沒有說話。

聖誕老人

那年聖誕有雪,雪花落地,鋪了薄薄一層,人踩過,路麵結了冰。我們在冰上行走,有時故意側滑一下,“哧溜”滑出好遠。這裏是巴黎16區。

安祖的爺爺奶奶住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