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高等學府(79)(2 / 2)

“你--以前來過這裏嗎?”朱劍銘問夢飛。

“朱老師,我讀書的時候就經常來了,晚間,在這裏二樓餐廳彈鋼琴,五十塊錢兩小時,外帶一份晚餐。後來,是一百塊錢兩小時。我用彈鋼琴掙的錢買了架鋼琴。嗬嗬--”夢飛隨意,看看李崇霄,又看看尚金堂,“你們最近都挺好的吧?”

李崇霄並不知道夢飛還有這樣的打工經曆,聯想到在古南都,難怪那迎賓小姐熟悉夢飛,便越發地心疼她了。起身領著她去取餐,到櫃台邊看著廚師現場燒烤鯧鯿魚,現場烹製魚湯。

用餐閑聊的時候,夢飛提起當初在這家飯店彈鋼琴的時候,看到各個餐桌都剩下好多的菜肴,有些都沒有動過就被倒掉,覺得特別的可惜。她一直在想,金陵飯店是不是可以專門開辟一間免費餐廳,對沒有動過的飯菜進行加熱、消毒,然後,款待無家可歸、衣食無定的人們。她接受的觀點是:送人玫瑰,手留餘香。

朱劍銘認為,大部分知識分子可能會認為這是對窮人的侮辱,是沒有人性關懷的。李崇霄說,窮人一定會很高興,因為他們隻要填飽肚子。尚金堂說,這樣成本太高,金陵飯店是不會去做的。他們畢竟是商業單位,不是慈善機構。

他們又聊起高校合並的勢頭,聊起香港回歸的前景,聊起不討論“姓社姓資”,聊起“市場疲軟”如何成為“經濟蕭條”的代名詞,聊起“下崗”如何成為“失業”的代名詞,聊起高校裏的一部分人是如何先富裕起來的,聊起發表論文是如何地競爭激烈,終於,聊起了穀雨時。

“你認識文學院的穀雨時嗎?”李崇霄微笑。

“上星期聽說的,他寫文章,批判我沒有理論,缺乏常識。院領導是要處分我的,三年不評職稱。這次講師職稱又沒有通過。”夢飛笑著,像是在說與自己沒有關係的事情。

“後來呢?”朱劍銘追問。

“沒有什麼後來了,我會繼續申報講師職稱的。”

“假如他們一直不給你講師職稱呢?”尚金堂隨口一問,心裏想著:這回,她總該問問我願不願意把她調到文學院了吧!

“那是他們的權利,我隻有申報的權利,我當然也就擁有了被否的權利。”夢飛笑笑,“其實,有沒有學銜,都無所謂的。”

這樣的回答讓尚金堂失望,極其失望。

“不和眾囂的獨立精神,難得!”李崇霄賞識她。

“你還笑呢!不以別人的評價為準繩,這是沒錯的,但是,你準備當一輩子老助教啊?”朱劍銘玩笑,接著,又認真地問,“有沒有想想,為什麼那麼多的人都反對你呢?或者說,為什麼那麼多的人都不支持你呢?”

“知道的,我有不入流罪,不社會化罪,不敬領導罪。嗬嗬。”夢飛的笑總是那麼的天然、那麼的真誠、那麼的輕鬆。

“我看,你下麵是不是可以考慮到哲學院去做博士後啊?或者,爭取再去德國研修?”李崇霄認真。

借著尚金堂和朱劍銘去取餐的工夫,李崇霄低聲告訴夢飛:

“那姓穀的,整一個外行,還沒看懂我的論文就一口氣寫了五篇文章批我。記住,夢飛,小鳥在飛行的時候才是安全的,停下來喝水的時候就有可能被雕給吃了。你隻要在學術上不懈努力,誰也攔不住你。儒家的弱德就是柔弱中的堅強。”李崇霄停了停,注視夢飛,“弱者需要以群體的方式生存,比如角馬、麻雀;而強者則獨立,比如天鷹、金錢豹。在專業方麵,你要做個強者,你有這個條件,也有這個能力。”

“記住了,李老師!”夢飛笑眯眯地點著頭,雙頰紅潤。

李崇霄舉起杯中的橙汁,與夢飛碰杯,夢飛側臉投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眼神,她的眼神好清澈好清澈。

“這個小可憐,我決定要寵愛她!狠狠地、徹底地寵死她!”李崇霄強烈地感覺到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責任。

此時的窗外,光朦朧,影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