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衛平打來電話,嗓音沙啞地說,陳局長,你猜得對,他們要調查的就是關於龔建平退款的事。
“陳局長,這次找我調查的是公安部的,他們說可以刑拘我,因為我是涉嫌行賄的犯罪嫌疑人。他們說再給我一次機會,希望我把事情說清楚。”
“你當初就不該留這個尾巴讓人抓,結果差點兒砸了自己的腳。”陳培德批評道。
“陳局長,我已做了最壞的打算,怕是難以逃脫法律的製裁了。”宋衛平頹喪而悲涼地說。
“宋總,不要壓力過大、負擔過重,事情遠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糟糕。”陳培德安慰道。
“好。我明天回杭州。”說罷,宋衛平掛斷電話。
4月17日,北京市宣武區檢察院以涉嫌企業人員受賄罪正式批捕龔建平。
宋衛平心情沉重地對記者說,對黑哨必須嚴厲打擊,可是落實到龔建平身上,我為他感到可悲、可憐、可惜。他為足壇腐敗付出慘重代價,難道是他一人的錯嗎?他說過,在足壇的這種現狀下,不論誰當裁判都會成為黑哨,即便他宋衛平和閻世鐸當裁判也不例外。
2003年1月29日,北京市宣武區人民法院宣判:龔建平在甲級聯賽執法期間,先後9次收受他人給予的財物,共計37萬元,數額巨大,構成受賄罪,但是他在被采取強製措施後,主動坦白交代了受賄罪的大部分事實,酌情從輕處罰,判處有期徒10年。
一時輿論嘩然,有人說,從輕處罰怎麼還判這麼重?有人說,龔建平實在是冤,他成了替罪羊,還有人稱他為中國足球祭台第一人。
龔建平成為世界上因受賄獲刑最重的裁判。新華社記者方益波說,龔建平是一個懺悔的裁判,是第一個退錢的人,他配合了打假掃黑行動,最後被判了刑。我們要問,其他涉案人員呢?我覺得非常悲哀。龔建平是一個可憐的犧牲品,是一個悲劇色彩非常強烈的人物。
龔建平獲刑的第三天,中國足協迫不及待地吹響了打假掃黑的終結哨。大年三十這一天,中國足協給六家俱樂部送了一份“大禮”:對綠城的小方等六人處以10萬元罰款,禁止從事足球活動;對浙江綠城等3家俱樂部各罰款80萬元;對江蘇舜天等兩家俱樂部各罰款50萬元;對青島頤中足球俱樂部罰款30萬元;對綠城俱樂部總經理沈強等六人給予嚴重警告的處罰。
陳培德憤然給體育總局和中國足協寫信,他在信中寫道,閻世鐸在杭州調查時公開表示要對綠城與其他行賄俱樂部區別對待,要給予政策性保護。可是,綠城卻是受罰最重的俱樂部,我們不得不認為這是對揭露體育界腐敗行為的報複,是對今後足壇體壇繼續深入反腐設置的人為障礙。
這是陳培德寫給體育總局和足協的最後一封信。過了不久,他就離任了。
7月11日上午9時21分,43歲的龔建平在北京病逝。
龔建平的追悼會在北京八寶山舉行,預計會有200人來,沒想到遠遠超出預計,有報道說有1000多人,有的說是600多人。靈堂堆滿鮮花和花圈,後送的花圈太多,不得不擺在門外。正中的挽聯寫道:“人垂淚,天降雨,天人共悲,曠世奇案皆知曉;臥花叢,棄俗世,眾友相送,五九人生終成佛。”
這可能是共和國有史以來一位被判重刑的在押犯最為隆重的葬禮。一位中年女人哀求記者說:“請你們以後寫他的時候不要用’黑哨‘這個詞好麼,我求求你們了。”
他生前成了“黑哨”的代名詞,死後還不讓他安息麼?
龔建平的夫人索玉華伏在靈柩上放聲慟哭,不肯撒手,嘶啞地喊道:“平平,你放心,我會為你報仇的!”
宋衛平一語成讖,龔建平真的家破人亡了,母親得知他獲刑後,兩腿一軟跪到地上,被送進醫院急救;他的父親昏倒在衛生間裏,半年後離開了人世。
楊明聽說龔建平去世的消息後,夜不能寐,後悔不已。龔建平被判刑後,他對采訪同行說,我覺得10年判得並不重。媒體紛紛報道:《新華社記者楊明:龔建平被判10年不冤》。他爬起來默默給龔建平燒了炷香。6年後,提起往事,楊明內疚地說,我對不住龔建平。在他入獄前,我見過他,很坦誠。如果早知道隻抓龔建平一個人就拉倒了,我是絕對不會參與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