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夜沒人睡覺(3 / 3)

“奇怪吧?我早就不喝酒了,喝酒把胃喝壞掉了,就戒了。”

“我不相信太陽會從東邊落下去!”

“世界是變化的,讓你不相信的事多著呢!比如說我現在已經在望京新城買了套房子,你肯定更不會相信吧?”說著他得意的看著我吃驚的樣子。“但我確確實實是買了。還有我的幾個詩集也都出來了,還翻譯成了好幾個國家的文字呢!”他邊說著邊從包裏把詩集一本一本的拿到我的麵前,說是送給我的,作出很得意的表情……“你和田立文還在好嗎?”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幾乎連想都沒想就稀裏嘩啦如實相告了。“不知道,他從來都不給我打電話,他好象沒有打電話的習慣……”我痛快的數落著,一副暗然神傷的樣子,好象終於可以找個人一吐為快,發泄我心裏的鬱悶。我以為他隻是關心老朋友,想起幾年前的情景,我心頭湧起一陣親切,希望得到他幾句安慰的話來填補我內心的空虛。出乎意料的是他卻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他幾乎是心滿意足的說那就好,那說明我還有機會。

進了高樓林立的望京新城,我呆在10號樓F座19層那間屬於唐克的房子裏,那些房子像是大樓裏的一個個抽屜,那麼的虛幻而不真實。我真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你的手別碰著我!”說著我把他的手從我的手上拿開。他謙卑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這一點倒暴露了他的本性,使我感覺到他確實就是兩年前那個毫無尊嚴,落魄而委瑣的唐克。但很快他的另一隻手又厚顏無恥的搭在我的大腿上,這次我沒有繼續去拿他那隻手,因為他手下包裹著厚厚的牛仔褲,此刻它給我很安全的感覺。這個曾經喪魂落魄的夢遊詩人,此刻竟會打扮得像個紳士一樣坐在我身邊,還和我在格裏高利聖詠——中世紀歐洲教堂音樂的懷抱中談論愛情,襯托出我們談論的是多麼神聖的話題,感覺我們正沉侵在神聖而莊嚴的教堂裏。

短短幾年時間,我們都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我不禁懷疑剩下來漫長的幾十年,命運會給我們帶來些什麼?“你怎麼會有那麼多錢買房?”

他詭秘的笑著,望著我說:“英雄不問出處,這是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什麼奇跡都有可能發生!”然後抱來一大堆CD,神神秘密兮兮的說:“這都是你喜歡的。”他還說其實兩年前我就愛上我了。他說第一次看見你,你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在球場上和田立文打籃球,當時我眼睛一亮,也興奮地跑過去和你們打球,沒想到他就是你的男朋友。愛情其實就是一種感覺,就是當時那種感覺,遺憾的是你已經有了田立文,我找不著機會。不瞞你說我一直希望你和田立文分手,去年到廣東,其實我就是想看看你們是否已經分手,看看我還有沒有機會,沒想到你們還在好著,你還是那麼單純,居然還養著他。

他一說到“養”字,我心裏立刻難受起來。“你能不能換一個詞,我沒有那麼偉大!”

他可能怕我生氣,立即後悔不迭的陪不是,說沒別的意思,隻是想說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子。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觸膝長談,反正那天我們一直聊到太陽落城,也就是差不多叫做華燈初上的那個時候。當時我們一起吃過晚飯,飯菜都是他親手炒的,想不到他還會炒菜,居然也不難吃,我估計他是特意準備的,想在我麵前露一手。吃飯時他頻頻給我夾菜,顯得很親密的樣子,我們有說有笑的邊吃邊評價,儼然一對幸福的戀人。但吃完飯,情形就有些變了。外麵的燈接二連三的亮了,我覺得該回去了。但他就是不讓我走。他說好不容易等到周末就是想你可以留下來。我說不行,我手機丟了老師同學都找不到我,萬一有什麼演出機會就錯過了。他說手機待會兒就陪你去買,你要是真不放心學校,先打個電話回宿舍也一樣。我說什麼就是不同意,進門的第一眼我就看見了門口的女式皮鞋,是那種歐款的中年婦女皮鞋,當時我就有一種惡心的感覺,我還努力安慰自己反正我們隻是普通朋友,管他和什麼女人住在一起呢。沒想到現在他會堅持留我過夜,我已經不僅僅隻是惡心了,我甚至開始想吐。

我一直沒買手機,不是不舍得,而是我一直在猶豫。我時常聽到有一個聲音說你買吧,人人都有,你幹嘛不買,幹嘛像低人一等似的;另一個聲音又在說文靜,你不能買手機,你不要忘了你是從哪裏來的,你來這裏容易嗎,要知道你不是來擺闊的而是來學習的,你必須一心一意投入學習。

稀裏糊塗到了期末。考完試,很多同學還留下來看專業考試的分數。其中考試他們已經為分數傷透了腦筋,都說老師打得太不公平,有的同學還為此哭過,現在居然還會有一部分堅持等分數出來再走。我懶得等了,誰敢給趙老師的學生打低分呢,不用看肯定在九十以上。考完最後一科,我射箭一樣直接飛回了廣州。

老賴開車到廣州接我。因為火車晚點,他一見麵就劈頭蓋臉的責怪我為什麼不買手機。他說難道我給你那麼多錢還不夠用?難道你是懷疑我不會再給你錢了,我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嗎……等他罵夠了,發泄夠了,他給我買了一個最新款的摩托羅拉手機。除此之外他還帶我去買了很多衣服,雖然是穿在我身上,卻是供他欣賞,幾乎所有的衣服都是他挑的,我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模特。看我穿著他一相情願為我挑選的新衣服,他得意得像欣賞自己的作品,就像服裝設計師享受著自己的設計成果。他懷著這種無比得意的心情,帶我去了一次汕尾,僅僅是為了去那裏吃一頓海鮮,當然也順便見了他幾個戰友。

回到江城已經快過年了。我再次推開那扇久別的大門,裏麵熟悉的黴味依然撲鼻而來。田立文穿著睡衣出來開門時,門已經被我打開了。他顯得很興奮,忙著幫我把背包提進房間。

趙銳敏聽到說話聲,也打開了他的房門,一束亮光立即隨著他的身影同時抵達客廳。他望了我一眼說:“回來了!”

我也望了他一眼,差點嚇了一跳,這個樣子是趙銳敏嗎?胖乎乎的臉型如滿月,脖子也粗粗的幾乎跟臉一樣大。等我想起來可能是服了激素的緣故,他已經關門回房間了。

雖然是冬天,房間裏還是有一股永遠說不清楚的味道。我一屁股坐在客廳的藤椅上,我想要等完全適應了屋裏的氣味再進房休息。

天一點都不冷,不象快要過年的樣子。趙銳敏再次開門出來,望著我咂了咂嘴,做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又轉身回了房間,隻是這回沒有關門。他看上去他精神不是特別好,但絲毫看不出有病在身的樣子。我估計他是想跟我說話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們畢竟有些隔閡甚至不愉快,場麵一下子有些有些尷尬。

房間裏雖然還是有些亂,但明顯有收拾過的痕跡,顯然田立文還是天天在盼望我回來。幾個月不見,田立文明顯老了許多,他顯得非常激動,我卻已經冷靜下來,即使他抱我都沒有了太多的激情和感覺。看著他穿得那麼寒酸的樣子,我心裏有些難受,明明我把老賴給我的錢都平均分了他一半,他仍然作出窮困潦倒的樣子,有了錢也不舍得自己花,真是窮慣了,天生的窮命,怎麼扶也扶不上牆。我不想知道他的錢都是怎麼花的,也不想知道他還剩下多少錢。我假裝開玩笑說:“如果我離開你你會怎麼辦?”

他看著我亦真亦假的樣子,就笑著央求我說:“大過年的別說不吉利的話吧!”

從他激動的語氣裏我知道他是害怕我離開的,我自己似乎也有些舍不得離不開他,幾年來,他一直像親人一樣在我身邊,即使我真的對他沒有了愛情,也應該還有親情存在。

趙銳敏雖然已經不那麼恨我了,但我們的語言卻已經越來越少。有時一起在客廳裏吃飯,他也會表現出很想和我說話的樣子,他從來不打聽有關我們學校的情況,即使我偶爾無意中談到,他也極力把話題扯開或者沉默不語。他往往隻主動問些關於北京的天氣之類無關緊要的事情,好象他對北京特別了解,特別熟悉,說過之後,等吃完了飯,他卻又把門關得嘭嘭直響,好象在為剛才的談話反悔。他剛剛三十歲,卻已顯得未老先衰。再也找不到幾年前我們初次麵的樣子,那五官依然一件不少的掛在他的臉上,但卻已不再精致,甚至有些變了形。因為沒有了神采,臉上莫名其妙的添了那麼多肉,給人感覺有些滑稽。看來人的長相並不是特別重要,隻有精神麵貌才是至關重要的。幾年前的那個冬天,他是那麼神采飛揚的等候在我們的麵前,使我第一眼就對他產生了好感,真沒想到現在他會如此的萎靡不堪。我問田立文:“趙銳敏現在找女朋友了嗎?”

“哪裏?”田立文說。“他現在成了這副樣子,又整天不出門的,怎麼會接觸女孩子,即使偶爾叫來過夜的又怎麼能做女朋友呢!”

“那他一直都不找工作,他在幹嘛呢?他的病看樣子好了吧?”我想他已經一年多沒上過班了,他又不象田立文多少還算有我給他點錢。

田立文告訴我趙銳敏又在寫小說。他說趙銳敏的第一個長篇,已經給好幾個書商和出版社看過了,都是因為內容沒通過。據說自從衛慧和棉棉她們那批所謂的新新人類出來後,出版社都變得很小心了,趙銳敏又覺得自己是多麼的生不逢時,說要不是那樣他肯定能一炮走紅。雖然事已如此,他仍不死心,現在就決心背水一戰了。聽說他房間裏幾乎收藏了所有關於“性”的書籍。像荷蘭高羅佩的《秘戲圖考》還有另一個版本《房內考》,國內劉一臨的《性百科全書》,以及《春宮圖》,還有小說《肉蒲團》、《金瓶梅》、《查太來夫人的情人》、《洛麗塔》等等等等,有些甚至連田立文都沒有聽說過。所以他也說不出多少,除非是我親自去他房間看,我想我是不會去的。

我把新的手機號告訴田立文,他說這個號怎麼這麼熟呀?我解釋這是賴長林重新給我的一個江城號碼,他叫我回學校後再買一個北京的號。

田立文拍了拍後腦勺,但想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他找到自己的電話本,然後驚叫起來:“哦!這是白小燕的手機號。”

我想白小燕不用了嗎?一提到白小燕,田立文就緊張起來。他說:“白小燕出事了,而且完全是賴長林引起的,報社裏誰都知道了。”

聽他說白小燕跟賴長林打了4次胎,最後一次醫生說再也不能打了,否則以後她將再也懷不了孩子。白小燕苦苦哀求老賴離婚,好把孩子生下來,她一直等著和他結婚都等了多少年了,一直沒有結果。但老賴始終不願意離婚,白小燕隻好以死相逼,聽說割了一次腕,又服了一回安眠藥,還是被救回來了……我聽得心裏一驚一驚的,同時全身陣陣發冷,好象他說的不是白小燕,而是對我不久將來的預言。確確實實我也已經墮過4次胎了,和田立文3次,老賴1次。我們的子宮為什麼都那麼不爭氣呀,記得第一次懷孕,那時我們什麼都還不懂,一不小心就懷上了。等後來有了經驗,就特別小心了,還是遇到了意外。跟老賴,那完全是因為他不肯避孕,他說作愛就是好好享受,一采取避孕措施就什麼興致都沒有了。我想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麻煩,一點也怨不得別人的,我會不會和白小燕一樣,將來再也沒機會生孩子了,我不禁害怕起來。為了今天的一切,我付出的實在是得太多了,我開始為此感到後悔莫及,如果一切可以從頭再來,我一定會好好愛惜自己。

至於白小燕是怎麼尋死覓活,又是怎麼搶救過來的,其實我並不是特別的關心,我隻是對老賴太失望了,我想他怎麼會那麼冷酷無情?他跟我說過不離婚的理由,他說是因為他的大多數財產都是他老婆的,如果離了婚,後果可想而知。關於他們夫妻的關係,在故事的結尾有詳盡的描述,在此我就不必贅述了。我想都說最毒婦人心,其實男人的心遠比女人更恨,他們一輩子在外麵尋花問柳,卻永遠是那麼理所當然,而他們的妻子稍有越軌,敗局就永生注定了,不僅如此,還得蒙羞受辱一輩子。其實說什麼婦女解放,男女平等,這樣的口號不知喊了多少年,可是到現在還隻僅僅停留在一句口號。這歸根結底又怪誰呢,當然有一部分還得怪女人自己不爭氣,這樣一想我不免又有些羞愧難當,因為我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不爭氣的人呀。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春節的氣息越來越濃了,街道越來越擁擠。小地方的人遠比大城市的人愛熱鬧。小時侯,母親就在節日裏向我們訓斥過:“站沒個站相,坐沒個坐相,年無年節無節的,叫化子都還有個年呢!”看來小地方人的觀點都和母親一樣,過年就得有點過年的樣子。我是越來越不喜歡過年了,因為我的期望值太高,我總以為過年會像小時侯一樣開心。越是想無憂無慮卻越是煩惱,外麵越是顯得熱鬧,越是襯托我內心的空虛和寂寞。我忽然很想去看看白小燕。撥通了老賴的手機,我學著師姐牛麗麗的口氣:“你過來接我吧,我好無聊……”然後我們約好了地點。以前從來都是他叫我隨叫隨到,今天第一次指揮他,我心裏忍不住一陣竊喜。

車開到了我的麵前。我依然學著牛麗麗的口吻:“我要去你家。”

“不行!”他邊開車邊心不在焉的回答。

怎麼不靈了呢!我想牛麗麗大城市裏出生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樣,不論做什麼都特別自信。不像我總是縮手縮腳的,有時候真覺得自己跟嚴順開演的阿Q似的。像剛才,我嘴裏明明是在命令,心裏卻發虛,真是熟話說的狗肉上不得正席,一到關鍵時刻所有的自信都跟霜打了似的。估計老賴也是因為這個,抓住了我的弱點,永遠不會像陸建國對牛麗麗那樣對我言聽計從。

“有誰在你家呀,那麼害怕?”我看他掩飾不住笑笑的,一點都像出過什麼事的樣子。男人就是男人,他們心裏想些什麼一點蛛絲馬跡都看不出來,像我這樣的女孩子簡直就是他手裏的一個柿子。

“你想去那裏?”

“我想去你家!”我斬釘截鐵的說。

“今天別去了,改天吧。”然後他徑直把車開到了江濱路的富臨賓館。

開了房,他像是累倒了似的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我也閉上眼睛靜靜的躺著,我心裏十分矛盾,一方麵白小燕的遭遇對我觸動太大,她留給我的印象一直都很好,我能有今天,能成為一名名牌大學的學生,完全也有她妹妹白小鷺的一份功勞。要不是她代我參加高考,我估計自己也許早就被淘汰掉了。但是如果沒有老賴,我也許又連考學的機會都沒有。我努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我想我得冷靜,不能太衝動,無論如何也得等到我大學畢了業才能離開他,否則我的學費從哪裏來,我可不想像黃華麗那麼累。我想如果再讓我回到原來一無所有的日子,無疑是把我拋到了無底深淵,那樣還不如把我發配到西泊利亞去。

躺了一會,他來了精神,濃密的胡茬不安分地刺在我的臉上。接著他不緊不慢的剝我的衣服。我像個死人一樣任憑他在我身上忙來忙去。他的動作變得越來越粗魯,見我還沒有配合,他就生氣了,他狠狠的說:“你能不能主動一點,再對我溫柔一點好不好?”說完像強jiān犯似的強行壓在我身上。

沒想到我一把掀翻了他的身子,“噌”地一下子坐了起來。冒三尺的衝著他喊:“白小燕對你夠好,夠溫柔了吧,你為什麼還要那麼對她?”過後想起來,當時我哪來的那麼大力氣和勇氣呀。

他一臉的驚訝:“誰告訴你的?”

“還用別人告訴我嗎,報社裏誰不知道呀?”

“行,你知道就好!”他邊狠狠的說著,邊一件件的套上衣服褲子。“你們一個個都這樣對我吧,告訴你,從今以後你別想我再給你一分錢,看你能耐的,看你自己怎麼上學!”然後摔了門罵罵咧咧揚長而去。

這一幕遲早都會發生的,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麼早,我還沒有充足的心理準備。沒想到我現在反而像禦掉了沉重的枷鎖,心裏和腦子裏都空空蕩蕩的,像一隻輕飄飄的氣球,漫無邊際的飛了起來。隻是又好象還不習慣這種沒有束縛的感覺,精神開始有些恍惚……

獨自在賓館冥思苦想了一個晚上,毫無睡意。第二天一早起來,鏡子裏的自己顯得那麼的憔悴,蓬頭垢麵,眼泡腫腫的,好象哭了一整個晚上。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走進浴室,渾身有些發飄。打起精神從頭到腳洗了一遍,好象要洗去五髒六腑裏所有的汙垢。然後覺得精神好多了,心裏也感覺塌實了,換上一套還沒來得及試穿的新衣服,作出一副洗心革麵的樣子。心想我終於堅決的把那肮髒無恥的一頁,徹底的,痛痛快快的撕掉了。從今以後我將脫胎換骨重新開始。

剛剛過去的那一頁,現在看來,是那麼的沉重,那麼的肮髒和無恥。

那無恥的一頁就是我下麵要講的這個故事,這是一個毫無修飾,赤裸裸的一段生活經曆。又是一名無知少女通往所謂理想之路的無恥途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