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火車進了鄭州站。在大多數乘客的鼾睡聲中,我們和大群民工一起擠下車,背著行李,站在車站旁邊的一棵樹下。身邊來回的路人像夜遊的鬼魂,在朦朧如陰間的燈光裏來回轉悠,成千上萬隻麻雀,被凍得嘰嘰喳喳的擠在我們麵前的那棵上,好象在向南來北往的乘客乞求援助。
田立文興奮地攀著我的肩膀,得意的衝我嘿嘿一笑說:“你猜羅小虎長得什麼樣子?”
“還沒見呢,我怎麼會知道?”說著,我用力縮了縮脖子。
田立文帶了點怨氣歎道:“唉,我都跟你說過好多回了,他考過中戲和中央美院,專業都進複試了,有點鶴立雞群的,不信等下在人群裏麵你肯定一眼就認得出來的。”田立文接著又說:“他平時也很講究形象的,以前我們在北方藝術學院上學時,他睡我上鋪,他的頭發每天都梳得一絲不苟,還打了摩絲,睡覺時深怕不小心睡變了形,還特意用雙手枕著頭睡。穿著就更講究了,整天人模狗樣的,有一次為了買一雙皮鞋,幾天沒吃飯,天天就隻吃從家裏帶來的柿餅,結果不僅幾天拉不出屎,還差點餓吐血……”
“這個故事我早就聽過一百遍了!”我假裝捂住耳朵淘氣地打斷了他的嘮叨。
聽田立文說,羅小虎是他幾年前在北方藝術學院的同學,當時在鄭州一家廣告公司做廣告設計,同時還一直堅持在鄭州的大學跟老師上課,繼續做著北上考學的夢。所以自從我們到北京進修,他們就一直聯係得比較多。這次聽說老同學將帶著新任女友要從北京南下廣東,知道無疑須經過鄭州,非得熱情邀請到鄭州住幾天再走。我們剩下來的錢已經不夠買兩張到廣州的硬座票,隻好決定坐到鄭州再說了。
田立文眼睛近視得厲害,反應比較遲鈍,就在他給我講述老同學惜日的豔遇時,我已經老遠看見一個身穿大披風的青年,眼望著我們奔跑過來了。憑直覺,接我們的人肯定就是他。果然,那青年邊氣喘籲籲地叫了聲“田立文!”激動地抱住了他肩膀說:“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接著便搶著要幫我們拎行李,走到路邊毫不猶豫的順手打了輛的。
出租車在黑夜裏拐彎抹角繞了很遠的路,最後停在一個小飯館門口。羅小虎不由分說就把我們拉了進去,趕緊叫老板娘炒了幾個菜,還要了幾瓶啤酒。菜一端上桌,羅小虎執意要把啤酒都開了,田立文硬是隻讓他開了一瓶,結果吃完飯,啤酒一瓶都還沒喝完。然後他走到櫃台跟老板嘀咕了幾聲,又帶我們走了。後來田立文告訴我羅小虎請我們吃的那頓飯是賒帳的。
車最後在鄭州哪所大學的宿舍門口停了下來,因為路燈不夠亮,看不清校名,憑經驗能感覺出是所學校。進去後,羅小虎又不由分說帶著田立文領我到女生宿舍,把我交給了一個土裏土氣的女孩子,他們就走了。宿舍裏住著好幾個人,那女孩子是被羅小虎叫醒的,很樸實,一點也沒埋怨。她睡眼朦朧的把我帶到水房和廁所,她說話雖然有點含糊不清,但隻要說“中”我就能明白,然後我就和她背靠背擠了一晚上。
第二天很早,她就小心翼翼的爬起床,但我還是被其她人的動靜吵醒了,她們嘰嘰喳喳的說著占有泥巴味道的方言,讓我既親切又陌生。
當我正準備也要起床,就看見他倆已經背著行李走到我的門口了。我們三個,誰也沒有洗臉便匆匆忙忙去擠公共汽車了,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滎陽市一個叫後腦溝村的村子。
我們倆等車的一會兒工夫,羅小虎已經從旁邊的一家銀行走出來,神氣活現地握著兩張嶄新的百元鈔票,走到我們麵前,率領我們鑽進迎麵停下的小巴。
兩個小時後我們到了破爛不堪的滎陽市,說是市,其實隻是個縣。我們又倒了一次拖拉機,到了更破爛的鎮裏,最後才到羅小虎家的所在地——後腦溝村。
後腦溝村的人大多都住在窯洞裏,羅小虎家也不例外。不同的是他們家有一半土房子是露在窯洞的外頭。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窯洞,我們那裏是山區,都住木屋,有吊腳樓的那種,但從來沒人住在洞裏。窯洞倒也是有的,並不住人,不是用來燒磚和燒瓦就是用來燒炭,在我們那裏,基本上隻有乞丐或者瘋子才去住廢棄的窯洞。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他們住窯洞就是乞丐或者瘋子了,我保證絕對沒有半點歧視他們的用意,我僅僅隻是因為好奇而已。況且他們這窯洞也並不是廢棄的,而是刻意挖出來的,並且也不象我們那裏燒瓦燒炭的那種,倒是更接近革命時期毛主席他們在延安住的那種,又不是完全像,隻能說處在我們那裏的和延安的窯洞之間吧,總之,給人的感覺是挺窮的。羅小虎帶著我們走進窯洞,他從桌上順手抓了一把柿餅給我,我咬了一口,特別甜,但我馬上想起田立文在火車站說的話,就不敢吃了。羅小虎沒看見我的反應,還驕傲的說:“很甜吧!”我隻好又接著咬,確實甜,見他們都吃得那麼有滋有味,光聽那咀嚼的聲音都令人嘴讒,我也就顧不上害怕了。
裏麵隻有他妹妹一個人在家,窯洞裏光線不好,隻見她忙來忙去的做著什麼,她長得很瘦小,還沒長開,焉焉的,渾身上下都灰不溜秋的,像蒙著一層土,也看不出多大年紀。沒一會兒她就不見了,我估摸著大概是見了生人就躲出去了。
這不禁使我想起了我小的時候,那時候我哥哥也經常帶朋友到我們家玩,有時甚至住上好幾天。他們大多都是和哥哥同齡的城裏男孩子,他們無論是穿著還是長相,看上去比我們鄉下的男孩子好看。那時我也是膽子小但人卻鬼精,老假裝躲在樓上不好意思下來,卻又想看他們,於是就又總是假裝下樓拿東西,其實是找機會偷偷的看人家,想引起他們的注意而已。怎樣才能引起他們注意呢?在這方麵我早已無師自通,而且絕對是塊好料。漂亮的衣服我是不可能有的,但這難不倒我,因為我天生眉眼媚氣,隻要心裏想電誰準會電倒,我早對此心知肚明,並自信不疑。我對著鏡子照了又照,感覺鏡子裏的人像隻調皮的小狐狸。果然,隻要我一下樓就有人假裝不經意的注意我了,有時一不小心和他們的眼神相撞,我的臉立馬羞得通紅,心裏也慌慌的卻很得意,知道有人已經上鉤了。所以我從小就明白自己天生一副浪相,在感情上這一生都不會安分守己。
羅小虎帶我們進了更黑的一個房間,估計這就是他自己的臥室,要不是這麼輕車熟路,一點也看不出他和這房子會有什麼瓜葛。他揭開土炕上布滿灰塵的被單,猶豫了一下,見到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也不好叫我們坐在哪,趕緊拿了點東西便出來了。視野唰地一下明亮和開闊起來。
羅小虎這次沒有直接帶我們去大路,而是繞著光禿禿的村子上了一個山坡,他們倆一路說著以前的笑話,一會兒工夫就到了山腰上,前麵有兩個灰頭土臉的老人,在一片新開的平地上挖土。羅小虎走上前去,和老人嘰嘰咕咕說了些帶泥巴味道的方言,給了他們一點錢就帶我們走了。他說剛才見到的是他爸媽,他們正在挖地基,明年就可以住進新房子。
我們又坐著拖拉機上路了,土路的兩邊是一片片泛綠的麥地,我沒頭沒腦的看著他們一路上邊吃著柿餅邊談笑風生,不知道是到哪裏去,隻覺得什麼都挺新鮮、挺好玩的。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麥苗。我們那裏是山區,也許是不適合種這種作物,也許是人們不愛種吧,反正很少看見,甚至有人一輩子都沒見過,尤其是所謂的城裏人。這不禁使我想起了一個真實的笑話。我們家有一個親戚,他說那年第一次到北方當兵,當他見到人們的屋子周圍都是大片大片的麥苗。就不解的問戰友:“你們這裏人種那麼青草幹什麼?雖然看是挺好看的,但多浪費地呀!”因此一直被戰友們當作笑談。
回到上午路過的鎮上,我們到了一所職業中學。進了一間教師的單身宿舍,也是一個很土的女孩子,也是像他妹妹那樣在裏麵忙來忙去,一點也聯想不出羅小虎會和她有什麼瓜葛。屋裏掛著很多幅畫,有一半都跟她的長相一樣還沒開。羅小虎介紹說這是他的女朋友黃金花,教美術的。黃金花隻顧忙自己的,也沒看我們,看樣子也許是不好意思看我們,所以很快就出去了。沒過多久,她買了一大堆菜回來,一聲不響的在走廊上做起飯來。房間裏很簡陋,也很亂,惟獨桌上有一台半新的錄音機和幾個大音箱比較顯眼。地上的一塑料袋裏,有很多淩亂的柿餅,我準備再拿幾個吃,蹲下來一翻,再也不敢吃了,裏麵有好幾根打卷的陰毛。這使我到了廣東還一直遺憾那麼好的柿餅沒吃成,他們倒是一直照吃不誤。
羅小虎叫來了聲樂專業的幾個女孩子,她們聽說我是從北京的音樂學院來的,都很羨慕,還口口聲聲的叫我老師。第一次有人叫我老師,心裏當然很激動,但更多的是慚愧,不僅不好意思答應,臉也憋得紅紅的。後來聽她們唱了自己拿手的歌,都跟公雞初啼似的還沒開,才覺得當她們的老師還是綽綽有餘的,但卻聽說她們已經在這裏學了三年,過了年就該考大學了,而我才學了半年,半年前我唱得連他們還不如呢。我怎麼就沒想到過考學呢?想到這裏我很後悔離開北京,我開始對“考學”一詞充滿幻想,但現在當然是不可能的,家裏已經沒有錢了。
`我們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列車,車費自然是羅小虎給的。他自己僅留了幾毛錢作路費。火車徐徐開動的那一刻,羅小虎很失落的朝我們輕輕揮了揮手,看到田立文也激動的舉起手來揮了揮,我的眼框莫名其妙地潮濕了。一路上我也沒弄不明白,和羅小虎才認識幾天,臨分別時就淚眼朦朧,會不會顯得有點誇張。後來田立文告訴我,包括路費和那天取的兩百錢,都是羅小虎向銀行預支的。田立文還說,幾年前他們在北方藝術學院分手時,羅小虎也是這樣和幾個同學送他到這個車站的。因為一個學期下來,大家都沒錢吃飯了,隻有羅小虎離家最近,羅小虎就特意從家裏烙了兩張餅給同學帶上,因為偷偷倒了幾滴香油,被他老頭子摑了幾個響亮的大嘴巴。臨上車時他還堅持要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田立文,後來才聽另一個同學說,羅小虎那次從火車站走了半天的路,才疲憊不堪的回到住的地方。為此田立文一直心懷內疚了,卻再無機會見麵。
火車進了廣州站,聽人說省汽車站就在火車站的右邊。果然沒走多遠就到了省站,我們順利的坐上了開往江城的大巴。
經過3個多小時的沿途顛簸,開始有人陸陸續續下車。我們因為人生地不熟,打算等進了站再下,誰知道司機隻圖省事居然不進車站,最後車上的人都下光了,我們被司機給攆下了車。因為不知道車站的位置,更不知道距市中心還有多遠,加上周圍的人說話像鳥叫似的,一句也聽不懂,忽然有一種被人拋棄的感覺,初來咋到的新鮮感立馬被驚恐和茫然取而代之。我們慌忙把行李擰到馬路對麵的草坪上,然後田立文又跑到馬路對麵的小店,給在《江城晚報》做廣告部主任的同學趙銳敏打電話。
趙銳敏是田立文的高中同學,據說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因為那時他們都對文學太癡迷,抱太大幻想。田立文不論上什麼課都是在讀小說,縣圖書館的文學名著差不多都被他硬著頭皮啃光了。後來老師也懶得說他了,幹脆不管,任他自由生長。而趙銳敏連小說都不看,幹脆利用上課時間寫情書。他寫情書用的是詩的格式和意境,即使被老師發現也隻能當情詩看了,最多批評他早熟而已。因此在高中就有風流詩人之稱,他自己也認為將來必將成為第二個普希金。放了學,除了和漂亮的女同學約會,就是因掙風吃醋而和同學大打出手。田立文則成了為他通風報信的免費郵遞員。結果高考狠狠地懲罰了他們,連個大專都沒能考上,兩個都隻好選擇了不同的大學讀自費。而趙銳敏曾經苦苦追求的白學公主們,就在他上那所謂大學的那些歲月裏,個個都做了理智的選擇,紛紛成了別人的賢妻良母。
田立文隻是去打個傳呼,但卻像被粘在那裏了似的,竟一去就是老半天。他辦事本來就是默默寂寂磨磨蹭蹭的,我雖然也有點不滿但並沒覺得有什麼奇怪,也不好表現出來,雖然我已經承認他是我的男朋友了,但畢竟他曾經還是我的老師,而且我一直還叫他田老師,一時半會兒是不好意思改口的。沒想到他一跑回來就沮喪的說:“剛才被宰了,我打到趙銳敏辦公室沒人接,就打他傳呼,結果被敲了我八塊,說了一陣好不容易他才同意隻收五塊錢。”
“那趙銳敏複機了嗎?”我緊張地問他。心想趙銳敏要是像田立文估計的,臨時下了鄉那可就慘了。
“他叫我們坐人力三輪車到新興派出所門口。”田立文急忙接過我手上的行李邊走邊說。對麵一輛三輪車善解人意的朝我們蹬過來,車夫一邊打量著我們的穿著,馬上一邊訓練有術的開價十塊,經過一翻討價還價,最後按照趙銳敏在電話裏的囑咐,還了他三塊錢,車夫一聽沒轍,也就懶得多費口舌,隻趕緊用蹩腳的普通話催促我們:“算了,趕快上車吧。”
一提到派出所,我莫名其妙的冒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心想他不會是被派出所抓起來了吧。不管那麼多了,隻要有一個認識的人可以見一見,心裏就塌實很多,心情也立即輕鬆起來,還慢慢享受起人力三輪車的悠閑。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車輛也和行人一樣稀少。馬路兩邊的花壇和林蔭道花紅柳綠、春意盎然。江上微風拂來,空氣清新沁人肺腑,才短短幾天的時間,我們就穿越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季節。感覺好舒服呀,真想下來走走。
老遠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站在派出所門口,不用說,他就是趙銳敏。他長得怎麼這麼麵熟呀,濃濃的一字眉……我想起來了,他怎麼那麼像我初中的那個同學呀。隻是比他矮很多,光看照片想不到他會這麼矮,才和我一般高,但也是和我的那個同學一樣很有精神,也顯得很清秀,而且比他更精致,性格看上去也更加開朗一些。趙銳敏先打量了我一翻,然後把笑容移到老同學的身上,朝他嘿嘿的一臉壞笑,說怎麼幾年不見還是長得像你原來的樣子啊?
田立文也笑著說:“那不像我原來的樣子,難道還長著長著就長成別人的樣子啦?”
一邊開著玩笑,趙銳敏麵帶喜色,帶著我們往派出所對麵的小區走去。他的相貌令我心情舒暢,第一眼我就對他產生了愛慕。要是田立文長得像他這個同學的樣子那就好了,真讓人想多看兩眼。這就是趙銳敏給我的第一印象,想不到我們後來竟會成為冤家,當然,最令人難以想象的是幾年後他會大病一場,變成那個滑稽的模樣。
趙銳敏是和幾個同事共租的一套三室一廳,住在三樓,隻有趙銳敏是獨自住一間,其他據說都是兩人同住。我發現原來隻有趙銳敏一個人的房門上了鎖,其他兩間隻是虛掩著。趙銳敏的房間收拾得很幹淨,書架、茶幾、床、都有條不紊,牆上的壁畫和床頭上方他個人的大幅照片,都讓人產生賞心悅目的感覺,而其他人的房間除了床和桌子都沒整理,地上還堆滿了報紙和書籍,很亂。
參觀完其他房間又回到他的臥室,趙銳敏拿了杯子給我們衝“金味”麥片,我就隨便在他的凳子上坐下來。田立文見沒凳子,正準備一屁股坐上床,趙銳敏望著他說:“你先去衝個涼吧,一股的火車味道。”
田立文趕緊站了起來,一點也沒生氣就到包裏找毛巾。田立文洗完澡,我也不好意思不洗,趕緊拿起剛才找好的衣服去衛生間。洗完澡,隻見他們兩都在嗬嗬直笑,原來趙銳敏正在說著他們報社的笑話,說他的同事們如何捉弄他們的賴總編。
見我們都不是很累,趙銳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讓我們先一睹江城風采,便很善解人意似的說:“帶你們出去走走吧。”
從小區走到江邊,到處都很幹淨,老是有人同趙銳敏打招呼,感覺他像個名人似的。
散步在江邊的林蔭下,微風吹來,讓人產生一種海濱城市的錯覺,好象我們不是剛剛下車,而是剛剛醒來。隔著一條江,十年前的老城就在不遠的眼前,他的小氣和破舊模樣,剛好與麵前的新城形成鮮明的對比,顯得極其委瑣。
“你們學校怎麼這麼早就放假了,才上了幾個月的課呀?”趙銳敏一邊散著步不解的問。
“可能是因為你想我早點過來吧,所以學校就提前放假了!”田立文開玩笑說。接著田立文又正經的回答道:“本來是要等到元旦以後的,但我們班的大多數人都是有家有室的,他們哪裏還等得到放假?早就急不可耐了,為了防止他們老是請假回家看老婆,所以學校就隻好提前放假了。就是這樣都也還沒等到宣布放假早就有好些不見人影了。剩下來領結業證的都是些有了關係的,短短幾個月,已經有了好幾對了,而且有些早就同居了。聽說以前還有為情上吊而死的,周圍的很多人都戲稱那裏是配種站,還經常聽女同學說樓上有鬼……”
趙銳敏聽了就鬼鬼的偷偷望著我壞笑。好象我和田立文也是那樣好上的一樣。
田立文又補充說:“去那裏的根本就沒幾個是真的是去學習的,有幾個年輕漂亮的女的,整天就被男的帶著浪來浪去,沒正而八經的聽過幾堂課,不過有一個還確實長得挺漂亮的,我想如果你也去了,你一定會和他搞上。”
趙銳敏遺憾的笑了笑,但又趕緊表現出很不以為然的樣子說:“我就懶得去那種地方度金了。”但從他的表情裏,我卻明顯的感覺到他是多麼的言不由衷。
最後我們在江上遊的一塊荒地上坐下來。荒地上雜草叢生,旁邊矗立著一棟十多層樓的鋼精水泥架子,像一個赤身luó體的乞丐,可憐巴巴的站在那裏。趙銳敏不無感慨的對我們說:“幾年前這裏還是一片菜地,我剛來的時候好多樓都還在起,都是貸款起的,好多都不用還,反正鼓勵貸款,大樓建起來做幾年生意然後宣布破產,大樓抵給銀行就算了。還有貸款更多的連樓都不抵給銀行,你銀行不僅不敢抓他,還得保護他,萬一他死了,錢就一分也追不回了。我就是來得太晚了,就是在91年或者93年來都好了,以前掙錢就跟揀錢一樣,好多人把錢一捆捆的塞到床底下,像扔磚頭似的,就跟做夢一樣。那時候人賭博就跟扔錢一樣,都以為錢會更好掙的,誰也沒想到經濟會像今天這麼蕭條,現在的高樓和街上跑的私家車,就都是那時候買的……”
他的話聽得我們眼睛都睜大了,真讓我羨慕得要死,後悔為什麼以前不知道來,好像那些錢原本是應該有我們一份似的,就因為來晚了都被人瓜分光了。
他的幾個同事都出差了,我們不用愁住處。吃過晚飯,趙銳敏假裝伏在田立文的耳朵說:“你們怎麼睡呀?”但眼睛卻始終詭秘的望著我,一臉的壞主意。
等田立文從他的詭計中反應過來,表現出有些不以為然,他笑著慢慢的說:“哦!一個人睡一個房間唄,還能怎麼睡?”
沒等田立文說完,趙銳敏就狡潔地“嘿嘿嘿”笑起來,露出兩排雪白的“鋼牙”。
太陽已經從陽台暖暖的照在我床前的水泥地板上,隻聽見客廳裏有人在忙來忙去,拖鞋聲劈裏啪啦地響著,伴著咳嗽和吐痰的聲音,接著便聽見從熱水器接水的響聲。估計是趙銳敏又在衝“金味”,果然,一會兒就有股濃濃的麥片香味彌漫而來。我一骨碌爬了起來,小心的推開門,隻見他坐在沙發上很享受的喝著麥片,一雙深邃的黑眼睛從杯子上方的黑邊眼鏡望過來,衝我“噗嗤”一笑,差點讓杯子裏的液體給嗆住了。
沒過多久田立文也起來了,趙銳敏已經去上班。我也學著趙銳敏的模樣衝了兩包“金味”,也很享受的喝起來。然後給田立文衝了兩包。田立文從趙銳敏的抽屜裏拿剃須刀去衛生間,等他洗漱好了坐下來,麥片早就泡成很粘的麥粥了,他幾下就把它倒進了肚子,還全神貫注的添著添杯子,像隻貪吃的哈巴狗。
趙銳敏拿了一大疊文字資料回來,他對田立文說:“這兩天,你先把這些東西整理成一篇三萬子的稿子,過幾天我去拿個呼機給你。”
田立文認認真真花了整整三天工夫把稿子寫完。幾天後趙銳敏呼了一個女孩子,叫他把呼機送過來。一開始,田立文帶著的呼機除了隻有趙銳敏一個人呼外,其他的每次複機都是找那女孩子的。
我們很愉快的相處了幾天,但趙銳敏的同事都陸陸續續回來,我沒地方住了。趙銳敏帶我到他們報社宿舍樓,把我交給了一個長得牛高馬大的女同事。趙銳敏輕描淡寫的說:“朱利華,這是我同學的女朋友文靜,剛從北京過來,先跟你住兩天,等過幾天找到房子就可以了。”
朱麗華露出兩顆大大的虎牙笑了一下,大大咧咧的望著我說:“行呀,那你晚上就過來吧。”
趙銳敏也對我說了一句:“今晚上你就過來跟朱大姐睡吧。”
朱利華是要聞部的記者,說話聲音很像男的,一眼就能看出是西北特產,而且臉很粗糙,仿佛是她媽媽當初生她時為了偷工減料,還沒等長熟就提前把她放出來了。但又像是一塊磨刀用的沙石,好象隨時都可以拿一把菜刀上去磨。她睡覺時不僅麵積大、愛卷被子,身上那股馬的味道尤其嗆人,讓人最受不了的是她老愛三更半夜摟著我。我心裏暗想,這樣的女人真該讓趙銳敏也來試一試。
和她搭了個多星期的鋪,她的毛病我還能堅持容忍,但她越來越明顯的表現出對我的厭惡。一開始是對我說話的口氣越來越凶,後來幹脆不理我了,搞得我每天都如睡針毯。原先我以為隻是她比較喜歡早睡的緣故,所以後來幹脆早早的就叫田立文送我過來睡覺。沒想到她還是對我像仇人似的。後來有幾次田立文跟趙銳敏出去得比較晚,我隻好自己搭摩托車過去,她見隻有我一個人,還特意又走到窗口再查看一遍,確實沒發現什麼時就又慢慢開始理我了,晚上抱我睡覺的毛病又會複發。每回掙脫他的胳膊,但半夜醒來還是被她箍得緊緊的。
那天夜裏,我夢見有一個人溫柔的撫摩著我的xiōng部,然後輕輕把手滑向我的下體,我先是有一種火燒火燎的感覺,很刺激也很舒服,接著很羞愧起來,一下子本能的掙紮著就醒了。猛然睜開眼睛,隻見一個很大的黑影壓在我身上不停的喘著粗氣,我見了鬼似的嚇得哭叫起來,我一哭叫她立馬從我身上滾下去假裝睡得死死的。我也不停的喘著粗氣,才發現衣服扣子都被解開了,隻剩下文胸暴露在外麵,而且渾身都直冒汗。周圍漸漸清晰起來,我也越來越清醒了,想想剛才那一幕,連自己都懷疑到底是事實還是幻覺。
趙銳敏聽了田立文的轉述,整天一見我就情不自禁地咕咕咕直笑。後來,他給我另找了女同事白小燕。
白小燕負責管理電腦房,以及打字和排版人員。報社本來隻是辦公的地方,下了班誰都不願意多呆的。大概是為了工作的方便吧,白小燕住在報社。白小燕來自鄰省江西,長得白白嫩嫩,尤其是xiōng部隨時都是挺挺的,屬於天生就是yóu物的那種,並且能說會道,看上去和誰的關係都很好。我一直想人們所說的八麵玲瓏,如果沒有什麼反麵意義的話,那麼肯定就是像她那樣無疑了。她每天都回來得很晚,我即使去得再晚都還是要和田立文在外麵逛很久。所以每晚我總是倒床就睡著。她洗澡刷牙,在房間裏忙來忙去我一點也不覺得吵,甚至有時有男的在廳裏睡覺我都不知道。直到有天晚上,我因吃了太多的薑片,喝了很多水,結果晚上被尿憋醒了。我用手揉揉眼睛,發現身邊空空的,嚇了一跳,東張西望不敢起來,忽然聽到有嚶嚶的哭聲,全身一驚,汗毛和頭發於是都根根倒豎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像是哭聲,這時眼睛睜久了,看東西也清楚了一些,我的好奇心促使我已經不再那麼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