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個連08(1 / 3)

第一槍 淬火偵察連 七 歸途恐無期

應浩犧牲後的這幾天裏,偵察連進入了短暫的休整期,雷鈞一直生活在恍惚中不能自拔。有時徹夜坐在床上,關著燈,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白天一個人走到團衛生隊,去找在那裏養傷的張義。兩個人常常一言不發,都小心翼翼地不願提起應浩。

胡大牛回來的第二天,獨自將班長所有的衣服全部翻了出來,然後一件一件地清洗幹淨,又整整齊齊地碼回到他的櫃子裏。睹物思人,床上的被子一如應浩走時的模樣,沒人忍心去動。戰士們總感覺,有一天班長會突然回來。

鄭少波來過一班兩次,每次都在應浩的床上怔怔地坐一會兒,不言不語,臨走時輕輕地撫平床單。軍師兩級機關都派出了心理專家進駐偵察連,團裏也派出了副參謀長代理偵察連長。兵們需要心理疏導,這也是一種新的嚐試,更是我軍正規化建設的一個人性化的舉措。

而團裏的一號首長餘玉田,回到團部後再也沒露麵。本來由他主持的戰後總結會,也不得不臨時調整,由參謀長代勞。兵們都猜測團長調走了,去了集團軍,甚至有人說他去了軍區。但連一級的主官都知道,團長病了,而且病得非常嚴重,他是被師長親自押到了軍區醫院。

開完追悼會的那天晚上,雷鈞徹夜未歸。下午的追悼會是師長徐清宇親自主持的,從軍區到集團軍,都有領導參加。雷嘯天也送了花圈,本來他是要親自過來的,臨時去了北京開會。

餘玉田也到了,整個人比之前消瘦了一圈,明顯憔悴了很多,臉上看不到悲傷。過去的整整一個星期,他將自己關在病房裏,除了集團軍幾個首長,他拒絕了所有人的探訪。

雷鈞在會堂門口等到了餘玉田,他無法容忍團長的冷漠。戰後總結會上,餘玉田沒有出現,已經讓他如鯁在喉。他篤定地認為團長是個軟蛋,有意在回避責任,他甚至閃過一個惡毒的念頭,那就是餘玉田應該上軍事法庭!這幾天他沒少回想當日之細節,如果當時果斷擊斃那個毒販,所有的一切都顯得是那麼完美。

他將這一切都歸咎於餘玉田的指揮不當,甚至認為他是為了自己的戰績,不惜付出戰友生命的代價。在他看來,臥底的傑克已經深入到了這個組織的核心,他的身份尚未暴露,掌握的情報完全夠用。而且,毒販在那種逃生無望的情況下,還要負隅頑抗,早就沒想著要活命了。

雷鈞越想越覺得,餘玉田要為這件事情負責。他要討一個說法,他甚至想要餘玉田向全團的官兵低頭認錯。如果可以的話,他還要向自己的父親如實彙報,讓雷副司令員拿掉這個草菅人命的庸才!

“團長請留步,我想有必要跟你聊聊!”雷鈞的語氣有點不容置疑。

餘玉田愣了一下,抬頭看著雷鈞,他的眼神陌生得讓雷鈞有點無所適從。

“小雷,有什麼事等到團長出院再說好嗎?”一直跟在餘玉田身後寸步不離的邱江,警惕地看著雷鈞說道。

雷鈞冷哼一聲:“他還會回來嗎?他還有必要回來嗎?”

邱江聞言臉色大變:“雷鈞你給我住口,太放肆了!”

“沒事,讓他說吧。”餘玉田和顏悅色地說道。

雷鈞漲紅著臉,喘著粗氣,嘴唇一直在不停地蠕動。因為過度的激動,他突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小雷。”餘玉田微微搖頭,輕歎一聲道,“回去休息吧,有些事情,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

“你必須得給我們一個說法!”雷鈞終於衝著已經轉身欲離去的團長低吼道。

餘玉田怔在那裏,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雷鈞!”這次怒吼的是副政委王福慶,他的聲音驚動了很多人。

張義和鄭少波衝了上來,一人按住了雷鈞的一隻胳膊。

整個下午,鄭少波一直在陪著情緒失控的雷鈞,無論他如何開導,雷鈞都一言不發。鄭少波比雷鈞更難受,他難受的是有些秘密憋在心裏不能說,不是軍事機密,而是一個君子約定。

晚上點名時,鄭少波才發現雷鈞不見了。他的第一反應是雷鈞去了司令部,但哨兵說他吃完飯後就出了門。鄭少波帶著五個戰士尋遍了二團駐地的每個角落,終於在淩晨一點鍾敲開了參謀長家的門。

邱江聞言,驚出了冷汗。他知道雷鈞斷不可能回家,他也不敢打電話去證實。

去往縣城的路上,酩酊大醉的雷鈞搖搖晃晃地正在往回走。迎麵駛來一輛吉普車,雷鈞站在路中央,眯著眼,迎著大燈麵無表情地站著。鄭少波第一個跳下了車,一把抱住雷鈞就要往車上拖。

“你是誰?”雷鈞睜著血紅的雙眼,一聲怒吼,用力地甩開鄭少波。

鄭少波被雷鈞擊中下巴,沉身喝道:“發什麼酒瘋?看清楚了,我是鄭少波!”

雷鈞抬起手,指著鄭少波,又垂下,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你是正的,我是副的,餘玉田是團長。你們都比我大!官大一級壓死人,餘玉田比我官大三級,他想叫誰死,誰就得死!”

“雷鈞!”站在車邊的邱江一聲暴喝。

雷鈞晃晃悠悠地舉手擋住額頭,竭力想看清是誰這麼無禮:“你是誰?你是餘玉田嗎?”

“參謀長邱江。馬上閉上你的嘴,跟我回去!”邱江一字一頓地說道。

兩個保衛幹事一左一右地將雷鈞夾在了中間。

“哈!哈哈!”雷鈞仰起頭來大笑道,“草菅人命的人你不去抓,你來抓我算個什麼本事?有種你就斃了我!”

“把他給我捆起來,再堵住他那張臭嘴!”邱江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雷鈞沒有再作反抗,嘴裏含糊不清地念叨著,被帶上車後就呼呼大睡。

事情已經鬧到了這個地步,本來打算瞞住師裏的邱江,回到司令部後思慮再三,還是要通了徐清宇家裏的電話。雷鈞已經成了二團的一顆定時炸彈,沒人敢保證他不會幹出更出格的事情。

接下來的兩天,雷鈞進了禁閉室,團裏專門派保衛股的幹事輪番看守他。師黨委研究後,還是決定將此事通報集團軍。按照部隊的紀律條令,這算是一起非常惡劣的違紀事件。如果較真的話,完全可以讓他馬上褪下軍裝轉業。因為他是大軍區副司令員之子,事情便變得複雜了起來。

雷鈞第二天酒醒後,壓根兒就不記得頭天晚上的所作所為。鄭少波餘怒未消,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把雷鈞驚得半天沒回過神來。他十分清楚這將意味著什麼,無論如何,這樣的行為都是罪不可恕的。這小子開始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雷鈞嚴重違紀的事,最終還是通過小道傳到了雷嘯天的耳中。執行任務的當天,雷嘯天就得知兒子參戰了,並且還是主動請戰的。雷嘯天刻意向自己的老伴隱瞞了這件事,還史無前例地偷偷吩咐公務班給他準備好下酒菜,他要在兒子凱旋的那天敞開胸懷好好地喝上一頓。那天晚上,憂心如焚的雷嘯天一邊在焦急地等待著前方的戰報,一邊反複念叨:“這才是我雷嘯天的兒子,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