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因為應浩的犧牲,將軍才打消了慶祝的念頭。沒承想,善後工作還沒處理完,這個渾小子就犯下了這麼大的錯誤。脾氣火暴的雷嘯天急火攻心,氣得差點摔了杯子,直接把電話打到了D師司令部,劈頭就將徐清宇一頓臭罵:“你們這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啊!欺上瞞下,還準備瞞我多久?”
徐清宇早就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正在糾結要不要通知雷副司令。這下副司令直接打電話來興師問罪,徐師長恨不得舉起手抽自己一耳光。他趕緊解釋:“我已經在第一時間通報了集團軍黨委。”
雷嘯天這才感覺為了這事,越級問責有點理屈,便稍稍緩和了一下語氣說:“徐清宇你給我聽好了,不是我雷嘯天的兒子要按條令處罰,是我雷嘯天的兒子更要按條令處罰!你們不用為這件事情再討論了,明天下午之前,我要看到你們正式的處罰決定!”
徐清宇還想說點什麼,電話裏已經傳來了嘟嘟聲。一個小時後,二團副政委王福慶心事重重地離開了禁閉室,這已經是他兩天內第三次找雷鈞談話。臨走前,雷鈞交給了他一張紙條,請他務必轉交給自己的父親。
第二天上午,一份關於雷鈞違紀事件的調查報告和處理意見,擺到了雷嘯天的案頭。得知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後,雷嘯天的心情好了很多。這小子雖然幼稚、衝動,但事出有因,並非他一開始想象的那麼惡劣。二團的書麵處理意見並不明確,降半級,調離偵察連另行安排。
雷嘯天再次要通了徐清宇的電話:“你們打算怎麼安排雷鈞?”
徐清宇試探著說道:“二團的意見是調到政治處,擔任宣傳幹事。您看?”
雷嘯天很反感這種語氣,輕鎖眉頭:“你們怎麼還是這個態度?我雷嘯天會吃人嗎?好吧,你非要把皮球踢給我,我來告訴你,我同意降級,但堅決不能再留在二團,更不能再去宣傳單位!”
徐清宇沉默稍許,提醒道:“副司令員,小雷有個檢討,不知道您看了沒有?”
雷嘯天下意識地將手伸進文件袋,摸出了一張折疊齊整的信箋紙,未及細看便說道:“他沒有資格為自己爭取,不管他說些什麼,都必須得離開二團!你們師不是有農場嗎?讓他去那裏吧,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再做調動。扛不住他自然會申請轉業,這是他應該要付出的代價。”
雷嘯天掛完電話,攤開了那張信紙。第一行字被雷鈞用筆塗了幾道,認真去看,可以依稀分辨出是“尊敬的雷副司令閣下”幾個大字。往下雷鈞改變了語氣,將問候語改成了“親愛的父親”,這讓雷嘯天心裏抽搐了一下。
親愛的父親:
對不起,我再一次讓您失望了。我不想為自己的行為作出任何辯解,事實上我也知道自己罪無可恕。我不想離開偵察連,更不想脫下這身軍裝。在這裏的一百多個日子裏,我深深地理解了一個軍人的“責任”與“榮耀”,並且學會了反省與自責。此刻,我隻想請求您網開一麵,哪怕讓我在偵察連當一個普通的戰士,千萬不要讓我離開這裏。因為,我有一個夢想,夢想著通過自己的努力,有一天也能當上偵察連的主官……
雷鈞
雷嘯天放下信紙呆坐,好半天沒有緩過勁來。幾度欲拿起電話,最後還是輕輕地放下。這一刻,將軍心痛不已,幾乎忘記了所有的不快。
對父親的冷漠,雷鈞早有心理準備。他真的沒有奢望過父親能高抬貴手,放自己一馬,卻沒想到父親會如此絕情。他無法理解,好不容易開始撥雲見日的父子之情,為什麼會如此不堪一擊?難道自己真的一無是處,讓父親完全絕望了嗎?
團裏宣布的決定,猶如當頭棒喝,抱定了大不了從頭當兵的雷鈞,一下子跌到了冰穀。誰都清楚,對一個心懷英雄夢想的軍人來說,下放到農場是多麼的殘酷。那是對他過去、現在甚至未來的全盤否定。他知道這將意味著什麼,除非再來一場戰爭,否則,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雷鈞沒有再給家裏打電話,甚至連母親的電話他都拒接,默默地收拾行裝。他腦子裏閃過轉業的念頭,甚至想著當著自己父親的麵脫下軍裝,然後一言不發,決絕地、義無反顧地轉身離開,該是多麼的快意與酣暢。但他又不甘心,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脫掉軍裝就等於完全向另一個男人繳械投降!這一百多天的淬煉和耳濡目染,已經徹底喚醒了潛伏在他內心深處的激情與夢想。
更重要的是,他對應浩的死一直耿耿於懷。上頭似乎已經完全寬恕了指揮不力的餘玉田,他應該要為自己的草率付出代價!如果不能證明自己的判斷,自己的內心將永遠不得安寧。這種近乎偏執的欲望,給了他莫大的勇氣和動力。
溫婉嫻淑的雷夫人這次徹底被激怒了。雷嘯天作出那個痛苦的抉擇後,最怕的就是直麵自己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妻子。糾結了好久,還是決定先隱瞞幾日,等兒子到了農場報到後,再慢慢告訴妻子。他還是習慣性地覺得,木已成舟,即使妻子心裏不痛快,也會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淡然。
雷夫人冰雪聰明,對丈夫的個性更是了如指掌。兒子違紀的事,雷嘯天第一時間就告訴了她。雷嘯天害怕妻子著急,有意識地輕描淡寫。這也給了雷夫人一個錯覺,讓她覺得這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那兩天丈夫的情緒明顯有些反常,再加上兒子拒接電話,不免讓她心裏開始惶然。
劉雅琪終於憋不住了,一個電話打到了D師。不明真相的徐清宇,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
雷嘯天剛跨進家門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平常都是妻子親自來開門,再幫著他脫掉大衣。這次開門的是保姆,而且神態顯得很不自然。
雷嘯天心裏“咯噔”了一下,一邊脫下大衣掛在門後的衣架上,一邊親切地喊道:“雅琪,我回來了!”
雷夫人將自己埋在沙發中,不言不語。雷嘯天走過來,伸手按向妻子的額頭:“怎麼了?病了?”
“你才有病!”雷夫人伸手擋了一下,對丈夫怒目而視。
雷嘯天歎息一聲,搖搖頭:“更年期!”
“你還準備瞞我多久?”雷夫人竭力地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冷冷地問道。
雷嘯天臉色微變,愣了半晌,回避道:“我餓了,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