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個連12(3 / 3)

剛開始,胡忠慶和雷鈞都想趕走這些年輕人,老百姓們雖然興致勃勃,但這畢竟不是遊戲。後來他們發現,有了這些人的參與,再加上沿途姑娘們的尖叫,那些正在放棄或者企圖放棄的兵們,被激起了血性,個個發力狂奔。一時之間,人歡馬叫、你追我逐,整個原野都沸騰了起來。

三十五分鍾內,所有人都奔到了終點。這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成績,雖然對全訓部隊來說,他們閉著眼半個小時都能跑完。但對這群農場兵來說,完全是突破了個人的極限,這在今天之前,他們是想都不敢想的!

第一個到達終點的雷鈞,看到很多兵都熱淚盈眶,他也被感動了。胡忠慶一直捏著一把汗,他很想提醒雷鈞注意槍支的安全,可惜雷鈞像一陣風一樣絕塵而去。但他衝過終點回頭去看時,身後隻有三四個兵和一群漸漸散去的老百姓。這個男人的眼睛也紅了,他衝著雷鈞和所有的兵伸出了大拇指……

半年不見兒子的劉雅琪女士,終於還是憋不住,要來農場。雷鈞接到電話的時候,開始著實有些興奮,但很快就警覺起來,對母親說:“媽,還是別來了,等有時間我回去看您。”

雷夫人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足有一分鍾,然後便聽到她抽泣的聲音。雷鈞也紅著眼睛,跟著母親黯然神傷:“媽,我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您讓我先好好調整一段時間。”

雷夫人嗚嗚地哽咽著:“媽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也不至於連家也不要啊?你小子還要不要我這個媽了?”

“媽,不就半年沒回去嗎?我這兒有很多戰友三五年都不回一次家的!”雷鈞安慰道。

“我知道你嫌你媽老了!你要是有良心就趕緊回來看我,那個瘋子去北京學習了,你想見也見不著!”雷夫人說道。

雷鈞狠狠心說道:“現在農場正在春耕,連周末都沒得休息。我剛來,請假對我不好!”

“那我去農場,一會兒就出發。我就不相信你們那裏連我一個老太婆也容不下!”雷夫人已經鐵了心。

雷鈞哭笑不得,也不忍再拒絕,隻好說道:“您來沒關係,但我們必須得約法三章。第一,不要帶隨從;第二,不要坐軍車;第三,無論和誰都不要提我爸。您就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的老太太就行,千萬別把自己當雷夫人。我這裏暫時還沒人知道,我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您要真走漏了風聲,這輩子就甭想我給你娶兒媳婦了!”

“小兔崽子!”雷夫人破涕為笑,“知道了,保證不給雷鈞同誌臉上抹黑!”

這雷夫人為了見兒子,可謂煞費苦心。不僅按兒子的意思,找了輛地方牌照的破車,把她送到了離農場大院幾百米處;還不惜犧牲自己溫婉高貴的形象,刻意翻出了十多年前雷副司令當軍長時,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親自給她挑選的一件深藍色的上衣。這衣服雷夫人隻穿過一次,因為兒子說土得掉渣。

望眼欲穿的雷鈞,遠遠地看見母親下車走來,心裏頭一陣感動。待到雷夫人走近了,雷鈞瞧出母親渾身不自在的樣子,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雷夫人優雅地微微抬腳,低頭瞅瞅自己這身裝束和腳上的黑布鞋,再看看兒子那一臉促狹的表情,紅著臉、撇撇嘴說:“小兔崽子!劉姥姥來了,這下得意了吧?”

雷鈞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媽,您這要是一手提把槍,活脫脫就是一雙槍老太婆!”

雷夫人一掌蓋過兒子的後腦勺:“臭小子,你就作踐你媽吧,我知道你嫌你媽老了!”

雷鈞一臉委屈說:“您又來了!我叫您別弄那麼大動靜,沒讓您化裝成這樣啊?”

一陣嬉鬧過後,雷夫人盯著兒子消瘦的臉龐,紅著眼吸吸鼻子,氣呼呼地往前趕。

“媽,您怎麼了?”雷鈞忙不迭地緊跟幾步問道。

雷夫人頭也不回:“我要問問你們那場長,我兒子白白胖胖,才進來半年,怎麼給折騰成這樣了!”

“媽!”雷鈞哭笑不得,“我啥時候白白胖胖過了?您跑去找他不是白化裝了嗎?”

胡忠慶站在二樓,抱著雙臂和熊得聰在交談著什麼,見到這母子倆進院子,兩個人從樓上迎了下來。

“雷媽媽好!”沒等雷鈞開口介紹,胡忠慶就已滿麵春風地問候道。

“這是我們胡場長,這個是我直接領導熊少校。”雷鈞介紹道。

“你們好!”雷夫人點點頭,冷冷地招呼了一聲。

胡忠慶有點尷尬地對雷鈞說道:“小雷,宿舍都安排好了吧?有什麼需求,讓通信員去辦。讓你媽媽多住幾天,帶她到處走走。咱這條件雖然艱苦點,但風景還是不錯的。”

雷鈞點點頭:“謝謝場長!給您添麻煩了。”

看著母子倆進屋,胡忠慶對熊得聰說道:“我看這老太太不簡單,不怒自威。”

熊得聰笑而不語,一臉詭秘。

胡忠慶是個人精,盯著熊得聰看。熊得聰趕緊說道:“我聽老金講過,他母親好像是個退休的大學老師。”

“怪不得!”胡忠慶若有所思。

雷夫人走進兒子的宿舍,一眼就看到床頭那麵血書。雷鈞摟著哭得稀裏嘩啦的母親,腸子都悔青了,光顧著興奮,忘了收起這個細節。

“兒子,你跟媽講實話,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個地方你真能待得住?”雷夫人揩幹淚水,問道。

雷鈞閉著眼:“待不住又能怎樣呢?”

“那個瘋子自己也後悔了,你們父子倆都是一個德行。兒子,你聽媽說,回去向你爸認個錯,然後我叫他給你重新調個單位。他要是敢不從,我讓這個瘋子退休後打光棍!”雷夫人有點激動,全然沒了平日裏那和風細雨的樣子。

雷鈞搖搖頭:“您覺得有用嗎?越那樣越被他瞧不起,到頭來不過是自取其辱。”

雷夫人鼻子一酸,差點又掉出淚來:“媽真不希望你記恨一輩子!”

“不會的,我現在一點也不怪他!我隻是想證明給他看,他兒子沒他想象的那麼窩囊!”雷鈞說道。

“你爸一輩子都忘不了他是個農民,帶兵打仗、種田養豬就是他的夢想!還要把這些強加給你!實在不行,你就轉業吧?咱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也用不著受這個委屈。離開部隊,我相信你一樣有作為。就是找不到工作,媽也能養活你!”雷夫人恢複了平靜,幽幽地說道。

雷鈞用力地摟了摟母親的肩:“媽,這個事兒您就別操心了,我有自己的想法。走吧,我帶您出去轉轉,保證您對這裏也會流連忘返。我們可說好了,您最多隻能住一天,別想賴在我這裏不走!”

雷夫人在農場待了整整一天,走的時候眼睛還是紅腫的。沒人比她更了解自己兒子的秉性,可兒子完全變了,變得讓她覺得陌生。兒子是真長大了,她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雷嘯天提前從北京趕回,直接到了軍區司令部,秘書向他報告了夫人的行程。雷嘯天愣了半天,對秘書說道:“去安排輛車,我也去農場看看,順便接你嫂子回來!”

等到秘書報告車子已經安排好,雷嘯天又揮了揮手說:“算了,她自己會回來的!還有,任何人不得向D師農場打招呼,這是紀律!”

雷嘯天對夫人去農場閉口不談,劉雅琪回到家後也當做什麼也沒發生,老兩口各懷心事。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此後好幾年,兒子都拒絕回家,直到那個生死離別的時刻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