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槍 絕望中永生 五 絕地突擊
夏季來臨,胡忠慶接到了去軍區參加集訓的通知。農場又傳言四起,因為此次集訓對象是軍師兩級後勤部門首長與各直屬後勤單位正團職以上主官。D師農場是副團級單位,按道理,場長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的培訓。於是便有好事者,猜測農場要變成團級單位,這也就意味著胡忠慶將很快提升為正團。還有另外一個版本的傳言,說的是胡忠慶要調到集團軍後勤基地,當然,結論仍然是胡忠慶要高升。
關於這些傳言,雷鈞並不十分在意。從小在部隊大院耳濡目染,又在師機關混了一段日子,他十分清楚,中層幹部的選拔任用,部隊是慎之又慎的。他曾經聽過父親在討論一個師參謀長的人選問題,那段時間父親嘴裏一直在提一個人的名字,顯然這個大軍區副職非常看好此人。有一天父親再次向母親提起這個人的時候,卻在搖頭惋惜。父親看好的那個人,最終還是沒有提起來,在團長的位置上轉業了。那時候雷鈞還鬱悶,這種事憑父親的位置,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用得著這麼糾結嗎?
縱使他胡忠慶背靠大山,一年之內從正營到正團也不太合理。何況他正營七八年後,才調到副團,如果不是老金受傷,胡忠慶馬上就要麵臨轉業的問題。
有一點雷鈞很不解,因為這些傳言似乎都是從農場幹部口中傳出來的,而且說得最歡的就是那個看上去又紅又專,在個人問題上與世無爭,平日裏對誰都是一臉和氣的熊得聰。大聖曾經有意無意地提醒過雷鈞,說熊得聰這個人雖然對士兵們不錯,也沒什麼壞心思,但此人城府很深。
雖然這個傳言和半年多前的那次,有本質上的區別,但一樣是有違部隊紀律的行為。如果真的是空穴來風、無中生有,同樣會影響到胡忠慶乃至整個農場管理班子的安定團結。道理很簡單,誰都以為你要升了,轉了一圈回來什麼都沒改變,豈不是被人看笑話?如果脾氣火暴的胡忠慶再惱羞成怒,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的農場,又會變得雞飛狗跳。
胡忠慶臨走前開完會,把雷鈞叫到了辦公室,這是半年多來,他第二次主動找雷鈞談工作。他顯然也聽到了傳言,並且十分反感和無奈。
“小雷,我相信你的判斷力,有些居心叵測的傳言,你要學會過濾。”胡忠慶直言不諱。
雷鈞有點茫然失措,他是真不想卷入這種紛爭,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您放心,我對這些事沒什麼興趣,隻管自己分內的事。”
“哦?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雷鈞的反應讓胡忠慶有點愕然,他不相信這個年輕人會如此淡定。
雷鈞沉默不語。胡忠慶有點尷尬,點了一根煙,轉而說道:“我這一去就是小半年,夏收秋收全趕不上了,又是個好年景,豐收年,真有點舍不得啊。”
雷鈞笑笑:“是啊。”
“我走了後,你們一定要支持熊得聰的工作。這個夥計有點散漫,沒脾氣,啥事都不緊不慢,我真擔心他吃不住那些老兵。訓練是你在具體抓,訓練上的紀律會反映到日常生活與工作中來,所以,一刻都不要放鬆。”胡忠慶一臉沉重。
雷鈞說道:“我會全力協助他。”
胡忠慶點點頭:“今天找你來,最主要還是想跟你談別的事。本來早想找你,考慮到你又要抓訓練,怕你分不開身,沒那麼大精力。”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雷鈞聽著卻有點反感。自己整天除了加起來不到兩個小時的軍事訓練,偶爾再跟著周永鑫到地頭轉轉外,啥正經的事都沒有,閑得蛋痛。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哪來的精力不足?胡忠慶無視雷鈞的不滿,接著說道:“老金轉業前跟我提了兩件事,一是他搗鼓了好久的溫室馬鈴薯;二是希望弄個掃盲班……”
沒等胡忠慶說完,雷鈞有點興奮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說道:“這事兒老金也跟我提過。”
胡忠慶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什麼,他有點勉強地笑笑,說道:“那你對這兩件事怎麼看?”
雷鈞還在興奮中,壓根兒就沒覺出哪裏不對勁兒,忙不迭地說道:“我覺得這兩件事情很有意義!對我們來說是個挑戰,也給農場的發展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聽我說小雷,”胡忠慶盯著雷鈞,眉頭挑了幾下,說道,“你說得沒錯,可這事咱們要作長遠考慮。”
雷鈞有點詫異,不解地看著胡忠慶,不知道這家夥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胡忠慶一副深謀遠慮的樣子:“其實吧,老金在位的時候我們討論過不下十次,每次都不歡而散。他有點理想化了,什麼事說幹就想幹,根本不考慮可能造成的後果!”
雷鈞雙眉深鎖,既緊張又冒火,問道:“那麼,您覺得會有什麼後果?”
胡忠慶笑而不語,起身打開窗戶指著一望無垠的農場,說道:“咱們農場年年都豐收,年年都向上麵打報告請求擴大規模。可是上麵一直不同意增加編製,也不同意再擴大麵積。因為,投入太大,咱們不是建設兵團,部隊的主業不是這個,農場也不是以贏利為目的的!”
“我不明白,這跟那兩件事有什麼關聯嗎?”雷鈞問道。
胡忠慶一臉不悅,幹咳數聲道:“溫室馬鈴薯項目隻存在理論上的可能,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財力和物力,到頭來還不一定能成功。並且,我們現在的條件不夠,這是其一。其二,咱們農場不是研發機構,現有人員無論從素質還是從專業能力上講,對這項技術的開發與應用都很難把控!”
“我覺得,您這些理由有些牽強!”雷鈞說道,“我看過老金的研究資料,據我所知,他也做過試驗,技術上似乎不存在那麼大的難題。咱們不要去想著一蹴而就,先小麵積投入試產,成功了以後再大批量培育。以後就可以向兄弟單位甚至整個北方地區推廣,既解決了冬季部隊蔬菜供給困難的問題,又為農場贏得了讚譽。另外,這是冬天的活兒,咱們農場冬天剛好比較清閑,根本不用擔心人不夠用!”
胡忠慶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說道:“我既然提出來了,就是想上這個項目。老金說很多資料在你這裏,你先拿給我,這次集訓我正好跟其他兄弟單位討論討論。順便再找師裏和集團軍解決點資金甚至人員編製的問題,如果上頭認可,咱們今年冬天就來試試看。”
雷鈞很鬱悶,這家夥兜了半天原來隻是想要資料啊,直接說不就行了嗎?雷鈞還是很單純,換上其他幹部胡忠慶也不會這麼費力繞這麼一大圈。
雷鈞說道:“好啊。這個本來就是屬於農場的東西,我一直在研究,您今天要不提這事,我也準備找時間專門向您彙報!”
胡忠慶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把雷鈞想得太複雜了。
“那就這樣吧,這個事情如果上頭同意的話,到時你也少不了要參與進來!這次集訓完全脫產,可能節假日也不一定有時間回來。有什麼問題,到時候我們電話聯係!”胡忠慶再次起身,準備結束談話。
雷鈞點頭稱是,突然又說道:“還有件事呢,您不是說了掃盲班的事嗎?”
胡忠慶怔了一下,一拍腦門兒:“看我這腦子!這個事啊,沒有馬鈴薯那麼複雜,但卻涉及軍民關係,我們一樣要慎重!”
雷鈞不依不饒:“這是增進軍民感情的好事啊!我聽說咱們農場之前也開展過,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胡忠慶竭力掩藏著心裏的不快說:“好事也可以變成壞事!為什麼我們之前搞過,沒搞下去?就是牽扯了我們太多的精力,還沒收到什麼效果。咱農場真正夠資格教文化課的人,一隻手就能掐過來。懂蒙古語的更是少之又少,不懂蒙古語我們怎麼和那些老百姓交流?還有個更重要的考慮……”
胡忠慶故意欲言又止。雷鈞心頭的火氣又被燃著了,氣呼呼地沒接話,這都是些啥理由啊?
胡忠慶接著說道:“老金一定沒告訴你,我們之前沒辦下去的真正原因吧?那年有個士官,是個大學生,這小子就快提幹了,結果在掃盲班認識了一個蒙古族的姑娘。不到半年,那姑娘肚子就大了,這小子不想娶她,結果那姑娘尋死覓活,一家子幾十口鬧到了農場……”
這事雷鈞之前聽老兵講起過,壓根兒就沒興趣再聽,搶著說道:“我們可以輔導那些孩子,孩子們不會出問題,也不用擔心無法交流!”
“小雷,你想得太簡單了!”胡忠慶終於不耐煩了,揮揮手說道,“這個事我再好好考慮考慮,等我回來再商議。我倒不怎麼擔心你,你畢竟是個幹部。我擔心的是那些兒馬蛋子,有了這個事情,他們又有理由往老百姓家亂竄了。再出個那樣倒黴倒灶的事,咱農場誰的日子都不好過!”
胡忠慶今天說的這兩件事,幾乎實現起來已遙遙無期。這讓雷鈞感覺,自己被生生潑了兩盆冷水,好不容易才燃起的生活希望,再一次被無情地澆滅。
回到宿舍,雷鈞又仔細回味了一下胡忠慶的話。事實擺在麵前,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大他十多歲的上司,的確工於心計。
第二天一早,接送胡忠慶的車子到了農場,熊得聰和幾個幹部都趕出來送行,唯有雷鈞沒出現。昨天晚上,他已經鐵下心來,無論如何都要把老金交代的這兩件事情落到實處,哪怕隻實現了一件。如果胡忠慶再這樣毫無原則地阻撓,自己就隻能往上反映了,找師長徐清宇,甚至找雷副司令員!
胡忠慶剛走不到半個月,D師就下達了《關於全師後勤單位基礎軍事科目考核的通知》。所謂基礎科目,看上去更像是為民兵預備役部隊製定的。不過隻有三項內容,隊列、射擊與五公裏跑,就連最簡單的戰術科目都省了。
熊得聰拿著這份通知,愁眉苦臉地來找雷鈞。這夥計自從胡忠慶走後,人一下子就變得活躍了起來,終日紅光滿麵。前幾天氣溫高,他還心血來潮,親自下廚給兵們煮了幾鍋綠豆湯,自個兒蹬著三輪,後麵跟著屁顛屁顛的大聖和那條德國牧羊犬,嘿咻嘿咻地往地裏送。
老兵們一邊喝湯一邊拿他開玩笑:“還是咱熊場長體恤部下,說不定明天給咱們熬幾鍋人參骨頭湯,後天就是蓯蓉老雞湯!”
過了幾天開心的日子,這會兒看到師裏動了真格,熊得聰的腦袋都大了。離考核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個月,隻有五公裏,多數兵的成績還湊合,混個及格沒問題;一天一小時的隊列訓練,比民兵都強不到哪兒去,勉強糊弄下老百姓還行,根本就擺不上場麵;至於射擊,壓根兒就沒開始訓練。
熊得聰急得抓耳撓腮,雷鈞卻泰然自若,看完通知後,興奮得一拍桌子:“給我二十天就夠了,保證個個過關!”
熊得聰像盯著外星人說:“你小子沒發燒吧?”
雷鈞笑道:“咱們多花點心思,我就不信這事兒還能難得著咱!”
“你小子哪來的信心?說白了,這幫爺要是能被訓好,能被發配到農場嗎?有些人天生就反應慢,沒看到昨天訓練還有人順拐嗎?”熊得聰還是沒信心。
“聽我說。”雷鈞咽下一口口水說道,“咱偵察連有句名言,叫做‘隻有捋不直的胡須,沒有訓不好的兵’。放心好了,我一個偵察連的副指導員,帶不好幾個兵,哪還有臉在這兒混飯吃?”
熊得聰誇張地聳聳肩,說道:“這氣勢,不愧是將門虎子!”
雷鈞聞言色變,瞪大眼看著熊得聰。
熊得聰極不自然地笑了笑,轉而說道:“行!思想工作我來做,咱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加班加點,爭取挺過這一關。”
“我需要您的支持,包括有些事情為我保密。”雷鈞說道。
熊得聰雙臂抬起來,做了幾個擴胸動作,接著又扭扭腦袋,說道:“看來這回,咱真得從頭當回兵了!兄弟,咱還是那句話,你悠著點兒,因材施教,別把我們這些老骨頭給拆囉!”
雷鈞聽出來熊得聰在有意回避某個話題,他也就沒再提。他知道,這夥計絕對聰明過人,估計早就聽說或者打聽過自己的背景了。他要是那種瞎咧咧的人,胡忠慶和農場的其他幹部戰士早就應該知道了。
熊得聰召集開了軍人大會,激情昂揚地作了動員,並且給這次強化訓練,取了個代號,叫“獵狼行動”!這農場的兵們,最近荷爾蒙過盛,慢慢找到了兵的感覺,被熊得聰這麼一鼓噪,個個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