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個連17(2 / 3)

兩個士官紅著眼睛,愣愣地看著雷鈞,然後都舉起了手……

車子駛出大院,司機張開鼻孔,又咋呼道:“我說,你們這是出門玩兒呢還是去找媳婦兒?怎麼還有人抹了花露水啊?”

雷鈞笑道:“還真有這個打算,就怕回來你這車子塞不下!”

兵們笑得東倒西歪。司機搖搖頭:“這個連長當得牛氣!就衝你這句話,今天不僅免了車費,中午我還得請兄弟們吃飯!”

“好!”兵們大叫。車子跟著抖了兩下,司機腳踏油門,開心地大叫:“兄弟們,唱歌提提神兒啊,給點兒力啊!”

雷鈞跳出來,抬起雙手道:“好,咱們就來點給力的。太陽出來我爬山坡,爬上了山坡我想唱歌。預備,唱!”

太陽出來我爬山坡

爬到了山坡我想唱歌

歌聲唱給那妹妹聽呀

聽到了歌聲她笑嗬嗬

……

抱一抱啊,抱一抱

抱著我那妹妹上花轎

……

兵們的激情,瞬間被點燃,歇斯底裏而又忘乎所以地唱著、笑著。

九連的兵,退役後很多年還記得這一天。他們跟著一個陽光帥氣的連長,還有一個攪屎棍一樣的退役老兵,在廣袤的阿拉善高原和賀蘭山下,忘情地領略著旖旎的大自然風光和城市喧鬧的氣息。

雷鈞層出不窮、出人意料的大膽舉動,不僅引來了兵們的首肯,同樣也感動了做事一板一眼的胡海潮。回來後,團長曾私下找過他了解情況,胡海潮讚不絕口,毫不諱言地說,跟著這個搭檔,不僅能學到東西,人也變得年輕了。

雷鈞的轉變和這麼快進入角色,是邱江始料未及的。這小子的確靈光,膽子大、放得開。但他還是不放心,以他對雷鈞的了解,這小子寧直不彎,驢脾氣一上來,誰也按不住。那些老兵個個都是一身脾氣,隨著工作的深入,特別是後麵高強度訓練的展開,他要麵對的困難和阻力是完全可以預料的。以胡海潮逆來順受的老好人脾氣,並不是他最佳的搭檔。

邱江的擔憂並非全無道理,事實很快便證明了他的推斷。履新剛剛五天的雷鈞,因為訓練計劃,差點兒就跟胡海潮紅了臉。

按照他製訂的訓練計劃,二團其他全訓連隊都望塵莫及,其強度不亞於偵察兵訓練。胡海潮看完這份計劃,小心翼翼地說道:“你這是想再造一個偵察連嗎?”

“什麼意思?”雷鈞眉毛上揚,“你是說這份計劃脫離實際?”

胡海潮說道:“對!你要知道,這是一群老兵,他們一年的訓練量還不及戰鬥連隊的三分之一。你這樣,有點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啊!”

“老兵怎麼了?老兵的素質不應該更高一點才對嗎?就是因為原來訓練少、底子薄,我們才應該強化訓練的!還有,你別忘記了,留給我們的時間隻有四個月,一天都不能懈怠。”雷鈞據理力爭。

胡海潮不以為然:“團長那隻是期許,不管如何,九連都將麵臨著重建。至於你我的問題,也不能置現實於不顧。事在人為,而不是刻意為之。當下,一切以穩定為主,順順利利地送他們高高興興地退役,你我就已經不辱使命了!”

雷鈞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盯著胡海潮:“你是指導員,有些話不該說吧?我覺著你這思想有點兒消極。一味追求穩定,不如就讓他們睡大覺好了,咱倆當哨兵多省事?再說,這穩定和訓練也不矛盾啊,不是一碼事嘛!”

“我保留意見,請你慎重!”胡海潮說不過雷鈞,但他清楚自己並非消極,更堅信自己對團裏的要求理解得很充分。正因為如此,他才有了堅持立場的底氣。

信心滿滿地被人突然兜頭澆盆冷水,誰心裏都不好受,何況這個一直被他高看的指導員?心裏不痛快,嘴上自然不會軟,雷鈞沒好氣地說:“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裏吧!出了事,我是軍事主官,會負起這個責任!”

胡海潮看到雷鈞麵露不快,馬上緩和了下語氣說:“該做的思想工作,我一刻不會鬆懈,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擔責任。隻希望你能聽得進我的意見,對這些兵,沒人比我更了解他們。”

雷鈞沉默不語,胡海潮等了半天,隻好輕歎一聲,搖搖頭走了出去。兩個人第一次正經討論工作,就不在一個頻率上,鬧了個不歡而散。

隻有和胡海潮朝夕相處的九連老兵們才知道,這個老指導員並非團長和連長想象的那麼老實巴交。老九連的兵們,都見識過他發脾氣。兵們印象最深的是兩年前,團裏派來個新司務長,據說是集團軍某師級領導的公子哥,這夥計剛剛軍校畢業,還掛著個紅牌。政治處主任親自把他送到了九連,還當著九連所有官兵的麵,誇獎他識時務、顧大局,是自個兒拍著胸脯主動要求來九連的。

結果來了不到半個月,就耐不住寂寞,開始挑三揀四發牢騷。

胡海潮起初天天跟在他後麵賠著笑臉,還把自己摟了半年多,一直舍不得抽的一條外煙悄悄地塞給他。沒想到這夥計脾氣越來越大,看什麼都不順眼,嘴巴又碎,啥事兒都要管。這九連的兵們個頂個的耿直,時間久了,就都煩他,免不了頂個嘴,翻個白眼的。和兵們的關係越來越緊張,他自己也感覺出來了,沒幾天就動了撒丫子撤退的念頭。私下裏來找連長指導員,編了好幾個理由。那連長正眼都不想瞧他,二話沒說,摔門而去。胡海潮好說歹說,他終於軟了點,臨走的時候,竟然給指導員下了最後通牒,說什麼如果兵們再對他不敬,就寫信告他們的主官縱容下屬。

胡海潮本來心裏就很憋屈,為了整個連隊的和諧穩定,私下裏沒少被連長數落,受了一肚子冤枉氣,還沒人理解。沒想到這個新司務長,沒安靜兩天,就在食堂跟炊事班長幹起來了。起初他讓炊事班的戰士給他燒一鍋熱水洗澡,那戰士當耳邊風,壓根兒就不理他,自顧自地揉麵做饅頭。過了一會兒,這夥計提了個桶來盛熱水,發現灶台還是冷的,就窩了一肚子火。

到了晚上開飯前,他又溜達到廚房,手伸到蒸籠裏抓了一個饅頭就啃。那饅頭還不到火候,壓根兒就沒蒸透,這夥計就把幾個兵歸攏在一起訓話。一訓就是半小時,兵們一言不發,站得東倒西歪。這夥計終於摟不住火了,大罵他們是土匪,幹嘛嘛不行。炊事班長不幹了,牛眼一瞪,說你站著說話不腰痛,屁事不幹,整天閑得無聊,有本事你來蒸一籠饅頭看看。這夥計急眼了,一把將手裏的那個饅頭砸向炊事班長。

這一幕正好被來吃飯的胡海潮撞個正著,他撿起饅頭遞向那司務長說道:“把這饅頭給我吃下去!”

那司務長脖子一梗:“要吃,你來吃!”

胡海潮上前幾步,把饅頭遞到他嘴邊,再次說道:“把這饅頭給我吃下去!”

外麵列隊唱歌的兵們,聽到廚房裏指導員在發飆,就都豎起耳朵、伸長脖子看熱鬧。幾個連幹部和膽大的士官全圍了上來。胡海潮眼睛都紅了,那司務長哪見過人發這麼大火的?當時就蔫了,又見這麼多人看他笑話,臉上掛不住,嘴上又不敢再反擊,就僵在當場。

胡海潮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大喝一聲:“到底吃不吃?不吃馬上給老子卷起背包滾蛋!”

司務長嘴巴嚅動了半天,才挺著胸脯,磕磕巴巴地說道:“你……你別罵人,你憑……憑什麼要我滾?”

“我就罵你怎麼了?你不是早就想滾了嗎?”胡海潮手指門口,頭一揚,“馬上滾蛋!”

連長看不過去了,過來拽了把胡海潮小聲提醒道:“老胡,你冷靜點兒。有事等吃完飯再說。”

胡海潮一甩胳膊:“你能吃得下去你去吃!我今天要讓他知道,當兵不是來度蜜月的。臉是要靠自己賺來的,既然你不要臉,我就沒必要對你客氣!誰他媽願意到這裏來受苦?誰他媽不是娘生爹養的?你穿了身軍裝還想跟誰講條件?這裏哪個不比你待的時間長?吃的苦不多?你跟誰甩脾氣呢?”

小司務長徹底崩潰了,眼淚刷刷往下掉。胡海潮憤怒到了極點:“我告訴你薑小軍,你是我當了十五年兵,見到最弱的一個。丟了咱當兵的臉,要是讓老子選擇,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司務長最終滿懷屈辱地吃了饅頭,並且在支部會議上聲淚俱下地作了深刻檢討。要說事情到了這地步,換誰都會給人留點麵子,不看僧麵看佛麵,人家老子在那兒擺著呢。可是這個胡海潮,鐵了心豁出去了。事情發生的第四天,他跟著給養車去了團裏。兩天後,團裏作出了決定,胡海潮平生第一次被記了警告處分,剛任職兩個月的司務長被調離九連。後來,傳說那個司務長的父親,集團軍的一個副部長,親自打電話向胡海潮道歉。

經此一役,九連的兵們私下裏給胡海潮送了好幾個綽號,多數時候叫他“牛指”、“刀叔”,遇到他板起麵孔的時候就叫他“二馬哥”、“三炮台”。

兵們都對這個指導員有種說不出的感情。他無私無欲,愛兵如子;又一板一眼,小心翼翼。除了收拾那個司務長外,兵們幾乎沒見過他幹過什麼出格的事兒。最讓兵們受不了的是,他很無趣,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站在哨塔上發呆。撲克、象棋一律不玩,看都沒興趣看。唯一會玩的圍棋,落顆子要花一根煙的工夫,沒人願意跟他下,也沒人下得過他。因為再牛逼的高手都耗不過他的持久戰,不到中盤就得主動棄子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