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個連18(3 / 3)

“怎麼回事啊這是?是想滅了我們三連還是想造反啊?”平地一串雷聲,振聾發聵。壯得像頭水牛的三連連長,須發賁張地一邊抵近胡海潮,一邊詰問。

雷鈞和三連長不熟,僅有過一麵之緣,隻知道他是三連連長。胡海潮對三連連長並不陌生,雖然沒怎麼真正交往,但同朝為官,他知道這家夥在團裏是出了名的火暴脾氣,鬼見了他都得讓三分。再加上事情沒鬧明白,理不直氣不壯,所以就和顏悅色地說道:“秦連長,你先別急眼,咱們先把事情了解清楚。”

“了解什麼?”三連連長牛眼圓瞪,“我說老胡,你們剛從山上下來的嗎?領著一幫殘兵敗將想當土匪還是咋地?”

胡海潮仍舊賠著笑臉:“秦連長你消消火,先把兵撤回去再說,再鬧事情就大了!”

“胡海潮你牛,欺負到我三連的頭上了。你說,這兵是誰先帶來的?興你們放火就不興我們點燈?”三連連長理直氣壯,聲音依舊像炸雷。

“好好好!是我不對。”遇到這樣的火暴脾氣,胡海潮哭笑不得,知道現在沒法解釋,趕緊望著雷鈞說道:“連長,你先把兵帶回去。”

“一個都不準走!”三連連長低吼一聲,然後看向還坐在地上揉著腿的那個上等兵,說道:“二排長,誰打我們虎子了?”

沒等小排長開口,那個叫虎子的上等兵指著雷鈞說道:“是他們連長!”

雷鈞百口莫辯,索性大聲道:“拉架的時候碰倒他的!我真要存心打他,他還能坐那兒說話嗎?”

三連連長瞪著雷鈞,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似要發作,然後看向小排長。小排長關鍵的時候倒沒瞎起哄,雖然沒看到實況,還是很堅定地微微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雷鈞輕舒一口氣,正想出言緩和氣氛。那邊胡海潮反而不依不饒了,說道:“據我了解,先動手的是你們三連的這個排長。”

沒等那個排長辯解,一個三連的兵跳出來義憤填膺地說道:“他們那個士官開口就罵娘,連長你要是在,肯定也得收拾他!”

另一個接口說道:“是啊,是啊!牛氣哄哄,充老子,把咱排長根本不放在眼裏。”

三連連長虎軀一震,甩頭越過胡海潮的頭頂,問雷鈞:“可以啊,雷連長。”

雷鈞知道這家夥沒好話,也不接招,拿眼瞪著他。三連連長其實心裏有數,自個兒的兵都不是什麼好惹的人,在自己的調教之下,平常就霸道慣了。他也知道雷鈞的底細,見這家夥正義凜然的模樣,便想見好就收。但他從來就不是個吃虧的主,壞就壞在那張嘴巴上:“二排長,帶回吧,咱別再跟這幫散兵遊勇計較啦!”

雷鈞終於火了:“秦連長這是耍威風呢?”

已經打算離去的三連連長,怔在那裏,緩緩地轉過身來,昂著頭問:“那麼,你還是想打囉?”

胡海潮也冒火了:“秦連長,事情沒鬧明白,你就打算這樣走了?”

“我告訴你們兩個,別討了便宜還賣乖!你們想算賬是吧?好,你們說怎麼算?”三連長的話沒落音,站在胡海潮身後的李朝暉,冷不丁地說道:“打架就打架,怕你們不成?”

三連長看了一眼胖子,沒理會這個冒冒失失的兵,反而笑了起來。

胡海潮伸直脖子看了看身後,叫道:“劉良,劉良!”

沒人應聲,眾人這才四顧尋找,都搖頭說一來就好像沒見到他。三連連長這時也冷靜了下來,小聲問身邊的二排長:“你們真把人打了嗎?人呢?”

小排長低著頭,憋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這邊,雷鈞領了幾個人去找劉良。三連連長叫手下的一個班長把後來帶到的兵全撤了回去,自己和小排長還有幾個當時在場的兵留了下來。

十多分鍾後,兩個兵在一營二連的廁所裏找到了劉良。這小子剛才在和三連的兵推搡中,挨了一個兵一記老拳,鼻子被打出了血,腦子也被打清醒了。遠遠看到援兵們奔來,趕緊捂著鼻子溜了,兵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把鼻子洗得幹幹淨淨的了。他知道自己闖了禍,要是同誌們再看到自己掛了彩,搞不好就得群毆。事情一鬧大,這事根本就講不清了,索性躲在廁所裏不出來。

有句俗話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這話並不都是貶義,當兵的不是不明白事理,而是不屑嘮叨,不屑凡事都去分個青紅皂白。軍營之所以在普通人眼裏那麼神秘、那麼令人向往,正是因為它有著自己獨特的生存法則。在這裏,宣揚的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沒那麼多人跟你講道理。但是你犯了錯就得挨罰,就像軍人不準打架,打了要罰,打不贏就得罪加三等。

部隊所謂的集體榮譽,必是先齊心協力一致對外,凡有爭議,無理攪三分,先爭個士氣,再來考慮是否合情合理。尤其是這種上升到集體與集體之間的紛爭,多多少少涉及一個集體的尊嚴。帶兵的都有護犢子的本能,不僅為了組織的利益,還要維護自己的威信和麵子。當然,他們更懂得適可而止,爭執歸爭執,也不能有失體統,畢竟部隊有鐵的紀律。

所以,當冷靜下來後,幾個當事人站到一起,反而都不好意思起來,不約而同地想著這事能蒙就蒙過去。兩個連隊的主官也心知肚明,雖然都憋了氣,可心裏都清楚,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利。於是開始哼哼哈哈,準備各做姿態、就坡下驢。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剛才鬧哄哄地弄了那麼大動靜,早就驚動了其他連隊,有好事者,一個電話搖到了司令部。

聞訊趕來的,正是二團政委王福慶。作為一個團主官,這種事本來叫個參謀幹事,最多派個部門首長來處理就好了。但他一聽說起衝突的是三連和九連,立馬跳了起來,他太清楚這兩個連隊的主官了,都不是省油的燈,逼急了都是敢抄刀弄槍、推彈上膛的主。政工幹部,對這種事最為敏感,而且九連又處在這個尷尬的時期,誰也不敢保證兵們不幹出格的事,萬一摟不住火,就得出大婁子!

幸好三連長不糊塗,事先把兵們都撤了回去。王政委帶著政治處副主任趕到現場,見兵們都老實地各站一邊,幾個幹部也都是和顏悅色的樣子,才長舒了一口氣,心下不免怨起那個打電話多事的人。胡海潮見到政委來,著實嚇了一跳,趕緊走上來行完禮,小聲地問道:“政委,您怎麼過來了?”

王福慶沒理會他,拿眼看著三連長和雷鈞。這兩人倒是一點也不緊張,行完禮站在那兒若無其事。

“你們這是演的哪一出?”王福慶不說話,副主任搶先問道。

胡海潮硬著頭皮說道:“幾個兵打球發生了點小摩擦,已經沒事了。”

“沒事了?”王福慶開口明顯帶著怒氣,“小摩擦,圍這麼多人幹什麼?看熱鬧還是要打群架?”

三連長抓抓腦袋,甕聲甕氣地說:“沒有打架,隻是鬧了一點兒小誤會,已經處理好了。”

王福慶眉頭一皺,冷不丁說了一聲:“秦大炮,你剛是不是把兵全都拉來了?”

三連長臉色微變,低著頭不敢說話。一旁的雷鈞趕緊朝兵們揮揮手,其他兵都悄無聲息地溜得幹幹淨淨,隻有劉良站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唯恐天下不亂!”王福慶罵完正要說點什麼,無意間看到站在雷鈞身後,躲躲閃閃的劉良,手指著他說:“那個兵,劉……是不是你打架了?”

劉良嚇得趕緊從連長背後跳出來,說道:“報告政委,我叫劉良。”

“你過來!”王福慶低吼道。

劉良跑步上前,幾個人都不明就裏,看看政委又看看劉良。胡海潮感覺不對勁,一眼看到了劉良右臂上有塊不很明顯的血跡,嚇得腿都軟了。王福慶抓住劉良的右臂,扯起他的襯衫對著三個人說道:“怎麼回事這是?還要跟我狡辯嗎?”

三個人臉色大變。雷鈞知道這事逃不過,索性站出來準備把事情抖落清楚。沒想到王福慶抬手一揮:“打架的兵,受傷的馬上去檢查,其他的全都給我關起來。你們三個,十分鍾後,跑步到我辦公室報到!”

副主任跟著政委轉身而去,走出兩步,又轉身搖搖頭,略顯無奈地用手點點愣在那裏的三個人:“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