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雞血班的真實邏輯是向人施加“情境壓力”:大家都哭了,你肯定笑不出來;大家都激動了,你肯定跟著起雞皮疙瘩。當有人跪著哭喊自己夭折的孩子的名字,以此來證明他的創業是多麼艱辛的時候,你沒有勇氣站出來說——你就是一個混蛋,跟創業不創業沒有半毛錢關係。哪怕你的內心是多麼地不認同,你的理智是多麼地出離,都沒用。在集體無意識的癲狂中,你即使保持著某種程度上的清醒,但仍然會處於一種半催眠的狀態:隻能跟隨,無法跳脫。
有很多記者在寫×哥這類“機場大師”的內幕,但是,我們所看到的對學員的描寫單調得可憐。記者們更喜歡高高在上地描寫他們那種“集體無意識”的迷幻狀態,仿佛這些人近似於愚昧、憨傻、癡呆,而忽略了具體的每一個人——他們到底是誰?
作為曾經的雞血班學員,我所認識的同學是這樣的:大多數人處於“中產階級”經濟水平,有房有車有投資;偶爾也會有大大小小的富豪級人物誤打誤撞加入;小企業主或者小企業主的配偶居多;最常見的是飯店、美容院、各種連鎖企業的加盟商、中小型工廠的老板,大部分都是自己創業的;60後是主流,70後次之,但是80後很少了。其中,大多數人來自二三線城市,在當地都是有點小名氣的“能人”、意見領袖。這些人都有參加同類型培訓的經曆,大多數人經常會出外參加各種培訓班、訓練營。
所以,你可以看到,這些雞血班的主流學員們不是傻瓜,不是失敗者,都是跑碼頭拜山頭江湖上闖過來的人物,甚至都幾乎可以貼上“成功人士”的標簽了。
那麼,為什麼是他們?為什麼他們的注意力這麼容易被吸引,情緒這麼容易被調動?
他們在畢業時所表達出來的激動之情,無外乎來自兩個方麵:一是通過上課發現自己原來並不孤獨,還有這麼多“家人”和自己有相類似甚至更悲慘的經曆,自己的感受和煩惱有人理解;二是這個課程實在太神了,要是自己回去後能這樣管理和影響手下的人多好!
對於這樣一群人,雞血班準確地戳到了他們的軟肋,令他們不禁渾身酸軟麻癢:
第一,單軌製的生存方式已經掏空了他們的精神世界。
隨便去問50後、60後甚至1975年前的商界人士們,問問他們的時間是怎麼安排的,我相信你會看到,超過80%的人是沒有什麼持續穩定的個人愛好的,每一天都是在超長工作時間、兩三場應酬和無數周旋中度過。對於那些有個人愛好的少數派來說,最常見的愛好是戶外運動,因為很多頂級大佬都在玩兒這個,潛意識裏是一種成功學標簽,而且可以借此遠離家庭;收藏,津津樂道的是藏品的價格高低而不是其美學特征,甚至有些人最早鑽研收藏是從給官員送禮開始的;運動,比如高爾夫,大多數也是從應酬開始,但是的確有人為之著迷;旅行,大多數時候跟豪華旅行團或者考察團走,不願意自己操心行程。
這批人的健康狀況普遍不佳,肝部疾病最為常見,各種原因的睡眠障礙比比皆是。他們最主要的假期就是春節,而且基本上除了年三十到初二這三天之外,從臘月進小年開始就是每天輪流宴請各種關係單位。曾經有一位年輕的總經理算過,在整個正月裏,他差不多要喝掉30公斤左右的白酒或者烈性洋酒。大部分人跟配偶沒太多話講,還有一部分人對婚姻生活感到抓狂,建立在金錢基礎上的婚外關係(或長或短)很普遍,但是離婚的比例並不高。所謂的“朋友”大多數是生意上還算聊得來的一些人。會看書或者雜誌,但仍然是以商業實用的為主,機場書店是他們最主要的買書場所,不大看“閑書”,除非腰封上寫著“看盛宣懷如何駕馭政商之道”或者是“郭台銘的枕邊書”、“如何帶出狼性團隊”之類。
簡言之,他們的生存方式是完全單軌製的,永遠圍繞著“生意”或者“錢”這一主題來打轉。這種生存方式決定了他們很難靜下來麵對自己,他們的物質世界是嘈雜的,精神世界則更加擾攘不堪。以錢作為人生的標尺時,無論財富多寡,都讓他們悲催地發現,永遠有更大的刻度在自己之上。他們認為自己壓力很大,但是對於究竟是什麼造成了自己的壓力這件事,卻沒有探究的興趣和能力。覺得自己仿佛“天降大任”,但是也奇怪這麼有意義的事兒怎麼越幹越沒意思?對他們來說,在取得了第一次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之後,擺在麵前的巨大課題,其實不是“怎麼幹”,而是“怎麼活”。
所以,雞血班的教學方法給了他們一個巨大的宣泄出口,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自省、不需要糾正,給你一個封閉的環境讓你盡情發泄負麵情緒,甚至暗示鼓勵你的表演型人格的發作。本質上來講,這和去一次豪華桑拿蒸出一身大汗,覺得“很爽”並沒有什麼區別。
第二,不安全感如跗骨之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