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麼?”幼幼不明白。
渺渺隻是搖了搖頭。
不遠處的黑暗裏又乍起幾聲驚叫,幼幼不由自主躲到了渺渺身邊,“我們……我們怎麼才能從這地方出去?”
“沿原路從大門出去。”渺渺說。
但走了幾步,黑暗裏不時傳來的叫聲嚇壞了幼幼,她返過身來,再也不肯往黑暗裏再走一步。渺渺有點無可奈何地看著幼幼,幼幼跑回窗前,在落地窗附近拚命尋找著。不一會,幼幼終於找到了可開啟的窗,她用力去拉,但是窗子卻早已被鎖上。那些驚驚乍乍的聲音能把十二歲的幼幼嚇哭,可渺渺卻紋絲不動。她轉身想獨自離開,可身後的幼幼哭聲漸漲,如同決堤的浪潮。她隻好回到窗前,以半威脅卻又半哄騙的口吻問那個女孩,“喂,你叫什麼名字?”
“幼幼,我……我叫周幼。”
“好,幼幼,我帶你離開這裏,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幼幼驚恐地眨著眼,還不能明白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但,很快,她看見崔渺渺從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而後嫻熟地轉開那扇落地窗,推,拉,夜風紛湧而至,親昵地親吻著她們的臉,“聽見沒有?不答應我就再鎖上。”
幼幼歡喜地擁住渺渺的臂膀,“放心吧,這是我們的秘密。”
其實過去的事,渺渺一點也不在意。在意的是渺渺的媽媽。家裏那麼小,渺渺媽媽還求來一尊小佛,騰出一處寬慰供放,早晚香煙渺渺,像是五色空氣中的血脈湧湧而升。媽媽說,香煙直升而去就是神佛受領了,一切會如意的。但誰也不知她求的是怎樣的如意,恰如無人知道她過去求了多少人,臉色看盡、屋宅抵債,最後在這一處小小屋簷下安生。媽媽說,渺渺,過去的事什麼也不要提,忘了才好,忘了才能如意。媽媽每日傍晚炒好兩菜一湯在家裏等,一點也不味美,湯又混濁,媽媽總是熱了又熱,看見渺渺放學回來就迫不及待盛滿,一麵盛一麵自言自語,“從沒做過飯,原來做一頓飯這樣麻煩,時間真難掐準,媽媽做飯做得太早了,涼了又熱了,怕是不好吃了……”
但隔日還是早早備好一桌飯菜。
誰也不懂誰,無人懂媽媽,無人懂渺渺。
有時放學後彼此成群從舊家經過,大家哄笑著談到那夜“探險”的事,一群人爭得麵紅耳赤,隻有幼幼和渺渺沉默在人群中。渺渺在前孤行,而幼幼寡言尾隨。男孩們遊走其中說笑,偶爾也有不經意的詢問:“你們也太膽小了,那房子根本不是鬼屋,隻是以前住的人搬走了而已,我故意嚇你們的,結果你們在裏麵嚇得四處亂跑……倒是周幼,你怎麼就逃出去了?我可是走在最後,還特地鎖了門等著你們回到門口再嚇你們呢。”
幼幼看一眼崔渺渺,還未吱呀,一旁的女生伸手就錘到男生頭上,“搞了半天都是假的,我當時差點被嚇死了。”
渺渺的眼神都未流連,隻是淡淡望向遠處。
幼幼也不再答話了。
遠遠幾路曲拐之後,大家各自擇路回家。幼幼抬頭發現崔渺渺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人群中,女孩兒的直覺總是突然而來,她張口想說些什麼,但旁人仍是打打鬧鬧的。又走了幾步,幼幼有些按捺不住,於是生澀地演著“我好像把本子忘在教室了”,聲音怯怯的。其實也沒人顧及到她。幼幼在班上一直是個書呆子,成績很好,但是很呆,成績雖好卻又不是最出眾的那個,所有人喜歡她記得她隻是因為她的課堂筆記記得滴水不漏,她從來不會撒謊,因為她本身也不需要撒謊。
這天她是有點鬼使神差地原路回去,在大屋子前張望半天,真的看見渺渺站在那扇大窗前。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喜歡渺渺。渺渺冷冷的,看似通透卻難以捉摸,就像是玉。但幼幼不敢上前,隻是躲在鐵柵欄後張望,她看著渺渺站在那扇大窗前,然後一瓢一瓢往那口魚缸裏裝水,很慢,很悠長。但如此一瓢一瓢才盛了一層底,天色就暗了下來。幼幼以為渺渺還要繼續裝水,但等待良久仍看不到渺渺的身影,幼幼有些膽顫地在門口觀望,過了一會兒,渺渺推開鐵門走了出來,與幼幼撞個正著。